2007年11月18日 星期日

好久沒更新

真的好久了。

不過,我也終於考完試了(笑)
雖然說,我是個考完試立刻重感冒倒下的笨蛋……
接下來的時間應該會比較自由,
也就是說我終於能去十二月的CWT了(淚)!

然後是近況報導XD

最近愛上了銀魂跟萌菌 XD
不過真正讓我熱戀的,
是好萌的九兵衛跟守備範圍之外的萌細菌們~***

文照舊是緩慢的寫,
不過因為這次是我很喜歡的一個題材,
反而拖了很久寫不出來呀(遠目)

另外,上次陪朋友去千業,
謝哥竟然還記得我耶(笑)
(該不會是我上次送印太龜毛吧)
一整個很得意!

2007年9月9日 星期日

鋼鍊17

17的少將大姐好萌啊~*
我對於眼神犀利的大姐沒有抵抗力(呆),
舉起大砲的大姐帥到我要噴鼻血了>////<
可惜我身邊的朋友都不愛大姐這種菜(攤手)

小時候的EDO跟ARU好可愛,
不過大佐的戲份可真少,
而且他不是在背後被嗆
(真好奇少將跟大佐的恩怨……XD),
就是被女人甩掉。
唉,真是個可悲的男人……(笑)

溫莉穿了長靴是很可愛沒錯,
但是為何荒川老師要把她畫成誇張的O型腿勒……

哈博克與魔法波霸很好笑,
索拉莉絲用力時臉上的青筋真是經典,
不過一想到二個角色的下場,就不免感傷。

另外,看到荒川另一部《獸神演武》的廣告,
真的是……很荒川(=肌肉+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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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況:
15號我又要考試了=口=
真是考試相連到天邊……

2007年8月9日 星期四

一個月死一次

八月的考試近了,
九月十月十一月的考試還在等著,
日子過得好快也好慢。

更新應該只會愈來愈慢,
是說好像也從來沒快過啦……
鮮網的一月一文對我來說是糖果也是皮鞭啊@口@

最近常常有一種江郎才盡的感覺,
像是到了某種極限,
怎麼寫都不對。
一個人的閱讀雖然能捕捉到某種氣度與氛圍,
但最終還是必須藉由與他人的接觸,
才能找回身為人的那種悸動。

好想去CWT啊!
好想去囤積很多很多的書啊!
如果不是下禮拜要考試該有多好(淚)

2007年8月1日 星期三

變態的世界

清水玲子這套《最高》大概是集變態之大成,
極度變態卻也極度唯美,
這套書讓我從五年前魂牽夢縈至今,
終於也出到第三集了……

跑來寫《最高》,
一方面是愛死了薪室長,
一方面也是因為卡稿了(遠目)……

少年式的煩惱

清水玲子《最高機密》衍生作。




  那個人正在吃東西。

  早過了午飯時間。
  午後三時又十七分,休息室。
  案情陷入膠著,薪室長連著好幾夜加班,都是睡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青木暗暗的想,今天要不是他直接丟了個飯盒給薪室長,也許,薪室長根本連飯都不打算吃吧。
  「第九」,法醫第九研究室,在這個無論體制與性質都極為特殊的部門擔任領導的那個人,這幾天像是賣命一樣的投入調查工作,不,不對,實際上,每次、每次那個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就像是——就像是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一樣。


  那個人顯然吃得並不專注;飯盒捧在手上,飯菜有一口沒一口的送,而且時不時的就停下動作,像陷入了什麼窒礙曲折的難題。
  很少有人吃飯的樣子那麼好看。
  薪室長吃飯的時候,飯菜的汁液碎屑從來不曾沾到那張漂亮的臉上,或是衣服上。事實上,如果薪室長的嘴角黏上飯粒,笑起來的樣子應該會非常的可愛,非常的憨直,非常的……動人……不過,這種事想當然爾是不可能的,青木也只能偶而自己作夢時想想而已。
  那個人張口,咀嚼,然後嚥下,流暢優雅,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並不像美食節目裡那些真真假假的老饕做出的表情,薪室長的表情很完美,沒有波折,沒有因為送入口中的食物是飯粒或是菜蔬而顯露出不同的情緒。他想,對薪室長而言,食物,大概就真的只是食物吧。

  「你在看什麼,青木?」
  「……啊,沒什麼,薪室長……只是……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一定是因為那個人吃飯的樣子太好看了,所以,才讓他一個不小心看著看著,就看呆了。


  也許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鈴木。
  岡部先生總是說,他和鈴木,那個為了保護薪室長而死的調查員很像,不管是外型,或是個性。
  薪室長也一樣,好幾次把他錯認成鈴木,然後露出了遙遠而悲傷的表情。
  他不太記得鈴木的長相,只依稀記得照片裡鈴木的樣子,但其實,也許他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甚至比身為鈴木好友的薪室長,都還要更瞭解鈴木這個人。
  因為他看過鈴木的腦。


  「最後的聖地」。
  理論上,人類腦中的世界是專屬於一個人的,絕對祕密的世界。本來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但是「第九」,第九這個地方,卻提供了粗暴的佔領這個私密領域的方法——「MRI掃描」。
  撇開那些人權的爭議不說,這項新技術公開了人類的腦,將那些埋在大腦皺摺深處的記憶,那些原本該隨著大腦主人的死亡而永遠消逝的記憶,一一展開,轉化成電腦螢幕上跳動的影像。
  栩栩如生。


  而他看了鈴木的腦,那個時候,出於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衝動。並不是為了工作上的需要,但他發了瘋似的想知道那個讓薪室長一再動搖的人,究竟為何而死,為誰而死。
  然後他看到了笑得像少年一樣的薪室長。
  薪室長在笑,爽朗的大笑,打鬧的嘻笑,溫柔的微笑……那些表情,他現在從來也沒有看過。
  他沒有放過薪室長臉上任何一個細微表情,還有動作。
  因為,鈴木他一直、一直都在注視著那個人——他一直在注視著薪室長。


  人的腦中沒有秘密,因為,眼睛不會說謊。
  一個人的目光追逐著什麼,眼睛的焦距落在什麼地方,瞞不過自己,也瞞不過正在觀看那個腦子的他人。
  無所遁形。
  他就像是直接讀取了鈴木這個人的想法一樣。


  如果現在有人剖開他的腦,拿來解析後讀出的影像,大概就和當時的鈴木差不多吧。
  滿滿的,都是一些關於那個人的細節。
  薪室長對於第九而言,一直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不只因為他是第九的領導者,也因為他如少年般的外表,還有那洽和外表形成強烈對比的,驚人的洞察力和判斷力。
  對於第九的所有調查員來說,薪室長是一種嚮往,一種令人又敬又畏的存在。但對他而言,也許,除了嚮往與敬畏,還要有一些,一些更深層、更幽微,一些他也說不上究竟是什麼的東西……
  鈴木也和他一樣。他知道。
  那是他們共享的祕密。


  「……喂,你就這麼想吃嗎?」
  「……咦,什麼?」
  「你已經在那裡看著我的便當盒,看了十幾分鐘了。」
  薪室長晃了晃手上空空的餐盒,裡頭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顆配飯的滷蛋。
  「我、我不是……」
  「喏,你不是想吃嗎,那就給你吧。」
  薪室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顆滷蛋硬是塞進他的嘴裡。
  「嗚嚕——」
  「好好吃吧,待會開始看被害者的腦,可不要又吐出來了,青木。」薪室長露出他招牌的壞心眼笑容,丟下這句話後就心情大好的離開了。
  ……
  更正,他要更正。薪室長這個人,剛剛很粗暴的直接用二根筷子戳起了滷蛋,他要收回前言,這個人吃東西哪裡優雅了……
  但是……可惡,結果連取笑人的表情都好可愛……
  青木一邊認命的咀嚼,一邊在腦中哀號著。
  「我究竟是哪裡招惹到薪室長了……」
  怎麼那人就老愛這麼捉弄他啊……


  三十分鐘後。
  第九的洗手間。青木一邊捏著額頭,一邊難受的伏在牆上。
  「……」
  「……對不起……結果我還是吐出來了……」
  「……你進來第九都已經多久了,青木,結果只是因為那種畫面就吐了。」
  薪室長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在責難,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微妙。
  「算了,你先去休息吧,不要給其他人造成困擾。」
  「可是……」
  「去休息吧。」薪室長靠近的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盯著他,然後一邊轉頭離開,一邊說道:「沒有理由因為我留下來加班,所以你也就跟著沒睡。」
  啊……所以薪室長還是知道了。即使他每次都等到薪室長在休息室睡熟了,才偷偷摸摸的跑回去繼續看被害人的腦。
  真的是,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那個人啊。
  「結果,我還是派不上什麼用場……」
  那些被害者的影像,即使一個人反覆看了無數次,也還是看不出什麼端倪,最後還因為太過虛弱而吐了。
  原本希望自己能夠替那個人分擔些什麼的……
  「好像每次都是這樣,不是嘔吐、暈倒,就是不小心被抓,真的很沒用。」青木側過身靠在牆上,自嘲般的說著:「雖然我很希望能成為薪室長的助力,不過,到最後,我還是只能當個失敗的英雄啊……」
  那個人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
  「薪室長,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好好的支持你……」
  希望能好好看著你,待在你的身後,不讓你被那些黑暗抓走的。不過,也許薪室長根本就不需要吧……這麼沒用的自己……
  「……」
  「抱歉,淨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你已經在這麼做了不是嗎?」
  「……什麼?」
  薪室長低低的說:「只要回過頭,就可以看見有一個人一直都在……那個時候,你不是這麼說了嗎。」

  『我會好好看著你的腳步,絕對不會讓薪室長受傷的。』

  啊……
  那個時候說的話,原來,那人一直都還記著。
  「所以,快去休息吧,青木。不要想太多。」這麼說了之後,薪室長就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
  ……
  糟糕。
  糟糕,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好快,連整張臉都漲紅了。
  這樣的話,由那個人的口中說出,比起任何熱烈的表白,都還要更加的……更加的……
  ……該怎麼說呢。

  「是、是的,薪室長。」青木意識到自己在發愣後,才慌慌張張的應道。
  結果,連一句話也應不出來。
  而那個人的背影早就已經遠去了。
  糟糕,說是要休息……但,聽了那一番話,接下來是要怎麼樣才能睡得著……呢?
  「唉……雖然很高興……可是……可是……唉……怎麼辦呢……」

  
  距離第九的下班時間還有半小時,而青木一行(男)的煩惱,則仍舊持續在增生中……

2007年7月12日 星期四

中尉篇

原本想要先寫的是大佐跟愛德
兩個人歡樂的異國流浪之旅,
不過,人生充滿了意外……
結果中尉篇寫了好~長好~長,
唉呀,果然我真的很喜愛中尉大姐。

最近的漫畫連載據說有著可怕的爆點……
不過,緩慢的追著單行本的我,
應該距離被炸飛還有一段距離吧,應該啦。

半日永恆

    《 半日永恆 》



  總該有一個那樣的午后。
  
  開始時,雨下得不情不願,一點又一滴,慵懶如猶帶嗔怨的呢喃。而後雨勢漸大,傾刻間吞噬了一切聲響;水做的簾幕瞬時將整棟軍部隔成了孤立的圍城。

  她聽了一下午的雨,忍不住偷個空,對著窗外發起了呆。
  「霍克愛中尉。」
  她乍然聽見這個稱呼時,一瞬間彷彿錯覺回到了過往。
  「……大總統,抱歉我剛才失神了。」她迅速的行了軍禮。「不過……請容許我提醒一下,我的軍階從很久以前就已經不是中尉了」
  「……也是,現在的妳可是我的輔佐官。不過,我還是比較習慣稱呼妳為中尉啊。」
  「……大總統,請您務必要更謹慎一點。」
  「我知道。」他笑了笑。「對了,其實我剛剛要跟你說的是……有關『那二個人』的事。」
  「……」
  「據說,前一陣子有人在邊境看到他們,好像還鬧了點事,呵,搞得那裡雞飛狗跳……」
  「……真是的……明明是通緝犯還敢這麼囂張。」嘴上雖然這麼唸著,但她的臉上卻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是啊,很符合那二個人的個性呢。不過……唉,出現在邊境,這也代表,他們現在很可能已經離開這個國家了吧。」
  「或許吧……」她的眼神一黯。「但,也許離開對他們二個都好。」
  因為這個國家,並沒有他們所需要的自由。


  她別過頭看向窗外,看著水幕抹去了窗外景物的顏色,溶成一大片灰濛。響雷與電光交錯,瞬間的光燦將軍部的白牆照耀成如異境般詭譎。
  雨還在下。
  雨聲封住了世界,彷彿讓人也錯覺了永恆。


  『霍克愛中尉。』

  那時候,每個人都是這麼稱呼她的,在那個還沒有人離開,還有那二個人在的時候。
  「霍克愛中尉。」
  「愛德華?你……在這裡啊。」
  「抱歉啊,因為我剛剛看你在想事情的樣子,所以不好出聲打擾。」
  「沒關係,是我沒注意到。」
  「……中尉,那個,你今天,看起來似乎挺開心的嘛。」
  「開心?」她愣了幾秒。「……是啊,黑色疾風號的感冒終於好起來了,前幾天我還一直很擔心呢。」
  「原來是這樣。」少年露出了溫煦的微笑。
  「不過,你竟然看得出來啊……」她輕描淡寫的接著說:「常常有人說我沒什麼表情,說搞不懂我在想些什麼……」
  一個人生活太久了,很多時候,連要露出表情這種事情都會不小心忘記。
  從小,父親就帶著她過著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她常常好幾個天,甚至好幾個禮拜都沒有和人好好的說上幾句話。她對父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個鎮日埋首書堆,沈默寡言的男子。
早逝的母親對她來說,只存在於僅存的一張相片裡,而父親,對她而言,幾乎就像個陌生人。
  那是一個安靜而孤獨的童年。
  話說了,不知道能說給誰聽,連笑,也不知道是笑給誰看。

  「嗯……我也不知道耶,但我就是感覺得出來。」少年偏過頭思考著。「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常常和阿爾相處的關係吧。我們的情況……中尉妳也是知道的。但,即使看不到阿爾的表情,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情緒……」
  少年笑得有些靦腆。「怎麼說,這大概是一種直覺吧。」
  「原來是這樣啊……」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愛德……你還真是個特別的孩子……」
  所以,難怪那個人總是無法不去注意你啊。


  「……大佐,請您不要再偷懶了。」
  她無奈的盯著上司扔著成山的文件不管,週期性發作的怠惰。
  「唉呦……」男人死閉著眼睛。「就讓我多休息一陣子吧……」
  「您已經休息得夠久了。」她俐落的把一大疊公文堆在辦公桌上。
  「唉……中尉對我總是這麼嚴苛,一點都不像對其他人那麼溫柔。」
  「……」
  「我剛剛都看到了,在休息室……」男人的語氣聽起來竟像是在埋怨。「妳對鋼笑得好溫柔啊……」
  「……是嘛。」
  「妳從來不曾那樣對著我笑過,說真的,我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
  「鋼……他也對妳笑了呢。真好,結果每個人都那麼寵他,但他卻還老是給我擺一副臭臉。」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無賴似的整個人攀在桌上。「真搞不懂,為什麼他就是不給我好臉色看,唉,我這上司還真沒有地位啊……」
  ……
  ……原來是在抱怨這個。
  她聽到後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大佐,您現在說的話根本一點邏輯都沒有。」
  「咦?」
  「下次要抱怨之前,請您先搞清楚吃醋的對象吧。」
  「什麼,吃、吃……」
  她滿意的看著男人瞬間呆住的臉龐,然後行了禮,心情大好的轉身離開,留下那個一句話也說不出的上司繼續發他的愣。
  「唉,果真是個笨蛋啊……」


  現在想想,那時候,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埋下了什麼不應該發芽的種子呢?


  在那之後,又過了好一段時間。
  那段期間,該發生的事和不該發生的事,似乎都在她知情或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了。她愈來愈常看見上司在辦公之餘偷了空,望向窗外,像在笑著,也像在期待著什麼。
  少年的來去留走,似乎都忠實反映在上司批改公文的速度上。

  而那一天,和現在同樣下起驟雨的那天,空氣中的躁動似乎也開始滲入人的血液裡,隱隱流竄。
  她從半掩的門扇望進去,只見著大佐辦公室裡二道沉默的背影。
  那是已經無話可說,卻又捨不得結束短暫聚首的,兩人的背影。金髮的少年安靜的靠坐在背對著門的椅子上,而男人只是站在窗前,望著外頭的雨不停落下。
  那兩個人,想必都在期望著,期望著這個瞬間,能夠延長成永恆吧。
  最後,是少年打破了沉默。
  「……那麼,我也該離開了。」
  「嗯……」
  「……再見啦,大佐。」
  「……」
  少年推開門後才發現了門後的她。「啊,中尉。」
  「愛德華……你,已經要離開了啊。」
  「是啊。」少年爽朗的笑了。「從今以後,我要開始到各地去旅行。」
  「你的手……」
  「對啊,已經復原了,雖然還留下一點傷疤,皮膚的顏色也不太一樣,不過……總算是找回來了。」
  「嗯,我也聽說了,能找回身體實在是太好了,不過,你的腳似乎……」她問得有些遲疑。
  但少年則是毫不避諱。「是啊,我的腳還是沒有辦法弄回來。不過,只帶走一隻手和一隻腳,已經是夠寬容的代價。能找回這隻手,我已經很高興了。」
  少年嘆了口氣,接著說:「只是……要辛苦阿爾了,他的左手……裝設機械鎧後的復健,可是非常痛苦的……唉,不過,反正有溫莉跟奶奶陪著他嘛。」
  「……真是辛苦你們了。」
  「中尉,這段期間非常感謝妳的照顧。」少年真誠的說道。
  「你,還會再回來嗎?」
  「……我也不知道。這趟旅行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場自我放逐吧,算是我對自己過去的愚蠢所作的交待。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你要多保重啊。」
  「我會的。」
  她目送著少年離去,直到再望不見那個背影,才轉過頭,慢慢走進一片死寂的室內。
  男人維持著和剛才相同的姿勢,背著手望向窗外。
  雨還沒停。
  「唉,這樣離開,他肯定會淋濕的。」她皺著眉頭說。
  「……」
  「……為什麼,你剛剛什麼話都不說呢?」
  聞言,男人的身體倏地一僵。
  ……
  她嘆了口氣,走向牆角的櫃子尋找待會要用的資料夾。
  「如果你開口的話,也許那孩子就不會走了。」她狀似不經意的說道。
  「……不。」
  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男人的嘴角逸出。
  她轉過頭。
  幽暗的窗前,男人的身形像失了力氣般鬆鬆的垮了下來。
  他頹然的說著:「不……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我發過誓的。」
  「……」
  「……妳覺得我很可悲嗎?」
  「不。」
  「謝謝……」
  「……大佐,您放心吧,我會繼續輔佐您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不是嗎?」
  「是啊……」男人費力的笑了笑。「的確是這樣的啊……」
  那時,遠處的閃光打亮了男人的側臉,但那另一半逆著光的臉龐,卻像是被埋藏在最陰暗幽微的黑洞裡。她怎麼樣也看不清楚。
  她突然覺得,這個人現在離她好遠,好遠……


  「結果,我們都被他拋下了啊,被那個人……」
  「……」她乍然從回憶中驚醒,還來不及收回那些遙遠的惆悵。
  有那麼一瞬間,雨聲似乎將她帶回了另一個世界。
  「對了,私底下的時候,請直接叫我菲利吧,老是大總統來大總統去的,我還真是不習慣。」
  即使已經當上了大總統,眼前這人還是樸實得一如當初。
  「但是……」
  「現在這個國家,軍人的力量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重要了。能夠過著這麼和平的日子,還真多虧了他……」
  「……現在,他的理想終於實現了……」
  「是啊,只可惜,現在他人已經不在了。」
  「……」
  「不過……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對啊,總是要過的……」不管他在或不在。

  對啊,結果他們還是都被拋下了。
  那個人,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人走的路。


  「別開玩笑了!」
  那時候,她一邊伸手碰觸冰冷的鐵製欄杆,一邊顫抖的望向欄杆另一頭的男人。
  男人靠在牆上,一身囚服,凌亂著頭髮。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模樣。
  「別開玩笑了,羅伊!」她第一次激動的喊出男人的名字。「你當上大總統,難道就只是為了制定出卸任後能夠將自己定罪的律法嗎!」
  「……這只是我應得的下場。」男人的口吻異常的平靜。「謝謝妳來看我……這些年來,真的已經夠了……我已經累了……」
  「你知道軍事法庭會怎麼審判你嗎?」
  「我知道……」他冷靜得像在說著事不關己的閒話。「內戰時我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自己心裡有數。」
  她忍不住失聲哽咽。「為什麼……」
  「但是,莉莎,你們不會有事的,妳放心。」他平靜的說著:「內戰時的資料,我已經都處理過了,所以,用不著擔心以後的事。」
  他繼續交代著:「下一任的大總統,我想,菲利還不錯……哈哈,雖然我覺得他本人可能不太願意啦……」
  「莉莎,這個現在已經實施民主的時代,國家並不需要由強人來領導。」他正色說道。
  「……」
  「雖然少了那麼一點魄力,但是,這個時代需要的是像菲利那樣擁有包容力,溫柔而又勇敢的人。呵,是說,如果可能的話,今後可能要請妳多多關照他了。」
  「……」她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羅伊,你還真是個過份的男人啊……」
  男人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她,極為溫柔的笑著。
  「請妳原諒我的任性……」
  他對她深深的行了個軍禮。「謝謝妳過往對我的照顧。」
  ……
  「唉,真是對不起啊,莉莎……」


  最後……終於,連這個人也要離她而去了嗎……

  「中尉,妳現在的模樣,好悲傷啊……」薄如刀刃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這種時候,我還真希望沒有人能夠看出我在想什麼呢。」她轉過身。「話說,我的職稱從很早以前就已經變了。」
  「那麼,就讓我當那個不曾改變的人吧。」
  少年對著她笑得安靜而滄桑。
  「愛德華,你……回來了。」應該說,你果然回來了。
  「是啊。我聽說了……關於大佐的事。」
  她聽到那二個字時內心不禁一陣抽痛。
  「妳很擔心他吧。」少年擰緊了眉頭。「那個人……擅自決定承受一切的後果,但……那種事,終究只是一種自我滿足的任性。」
  「愛德華──」
  「中尉,妳不也一樣,筆直的朝著不幸福的方向走。」
  「……」她啞口。
  「……愛德……你怎麼會有這樣世故的眼神啊……」
  「這個嘛……呵,大概是因為,我也曾真心的祈求過自己的不幸吧。」
  說得雲淡而風輕。
  少年的眼神比起他離開那時,似乎又更複雜了幾分。她如此想著。
  「……我……」但她仍是什麼話也說不出。
  「其實,我很好奇在這種情況下妳會怎麼做,不過……」少年笑了笑,深深的看著她,深深的,像是在道別一般,而後轉過身,一邊離去一邊擺了擺手。「……放心吧,我不會讓那個笨蛋做傻事的。」
  ……
  她望著少年遠去。
  「愛德……你也別老是這樣,讓我們這些大人無話可說吧……」

  『妳會怎麼做呢,中尉?』

  她下意識的伸手碰觸佩在腰際的槍,而後感到突來的一陣迷惘。
  她發過誓的。她發過誓要用這把槍,還有她全部的生命去守護那個人。但結果,到最後卻是那個人反過來救了自己。
  結果她什麼也無法為他做,因為,他其實,什麼也不要。
  「我們怎麼會如此可悲的相像啊,羅伊……」
  這麼多年以來,我們都在等一個付出生命的理由……

  對啊,愛德華……我到底會怎麼做,該怎麼做?


  那天晚上,厚重的雲層掩去了月光的蹤跡。
  她悄然靠近幽暗建物的外牆,無聲無息,黑色的衣裝溶進黑夜,像一道夜間出沒的幽魂,攀著暗處前行。
  她屏住呼吸,潛入夜色,完美的隱去了身形。這對善於狙擊的她來說,並不算什麼難事。
  她貼著冰冷的外牆,寒意恣意的滲進肌骨。一邊捏緊了手中的佩槍,她一邊無法克制的回想起那段內戰時的日子。
  那時候,她奉命藏身在各種極端陰暗濕冷的環境,反覆著上膛、瞄準、開槍,曠日費時的殺戮。
  眼淚從一開始就已經流乾了,而右手與槍身反覆摩擦的部位,直到磨成了傷口,滲出殷紅的血時,她才意識到要痛。
  原來,她還是會痛的啊……

  但是,她等的那個裁決並沒有來。
  她一直認為,她犯過的錯,她背負的罪,總會有償還的一天。她迫不及待的等著,等了很久,很久,但,那一天卻始終沒有來。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怎麼,那個人,竟然擅自將一切都承擔下了……


  「白痴大佐——你真的是找死啊!」
  「不要生氣嘛……」
  「受不了,你這笨蛋,如果不是我來找你,你真的打算要死在這種鬼地方嗎!」
  「但是……你來了,不是嗎?」
  「……我真是搞不懂你,也搞不懂我自己,可惡,我幹麼千里迢迢跑回來救你這種蠢蛋啊!」
  「對不起啊,愛德……」

  她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了出聲。「呵呵……」
  「咦……中尉!」
  「莉莎?」
  她從圍牆的暗處走出,望著那似乎才剛從牢房裡逃出來的兩人。
  「……果然啊,我就知道事情一定會變成這樣。」
  「莉莎,妳怎麼會在這裡?」
  「你說呢?」她淡淡的笑了笑。「結果,這裡的看管比想像中鬆懈多了,這麼簡單就讓二個人混進來。」
  「我想,也許上頭的人並不是多認真的想把我關在這裡吧。」男人自豪的笑著。「怎麼樣,結果我比想像中的還要有人望吧。」
  「你還說。」她嘆了口氣。「你知道從這裡出去以後,你們二個人勢必都要成為通緝犯了吧。」
  他和少年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回答得十分坦然:「似乎是這個樣子沒錯。」
  「唉,真拿你們兩個沒辦法……」
  她舉起了從剛才就緊握在右手的槍,槍口正對著男人。
  「中尉!」
  「莉莎?」
  「不要緊張……」她慢慢的放下槍身,轉過槍頭,把它遞給了男人。「帶著它吧。」
  「這是?」男人楞住了幾秒。
  「那時候,我對著這把槍發過誓,要用它來守護你的背後。」她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十分遙遠。
  「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莉莎……」男人略帶猶豫的收下那把輕巧的短槍。
  「快走吧,再拖下去,說不定就真的有其他警衛來了。」
  「但是……」
  「你會好好的活下去吧。」她眼神中還殘留著一絲絲眷戀。
  「是啊,我始終放不下他……我答應過,要和他一起活下去。」他握緊了少年的手。「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呢。」她輕聲的笑了。「快走吧,保重啊……」
  她望著二個人遠去,望著少年時而回過頭的背影,然後揮了揮手。
  「再見了……再見了……」
  也許,一生都不會再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掉下幾滴眼淚,然後,迎著夜風,她突然感覺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
  「真的是再見了……羅伊……」

  雨,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她像是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還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從夢中醒來。

  「啊,雲開了!」
  她聽到這一聲驚呼,霎時從深沈的回憶中清醒了過來。
  窗外的雨雖然還在下,但方形的天空已經裂開了一小角,率先透出了光。
  「……是啊,就要放晴了吧。」
  ……
  「妳知道嗎,莉莎?其實,那個時候妳會留下來幫我,讓我非常的意外……啊,當然那時候我是很高興的啦。」
  「……為什麼會意外呢,大總統?」
  「唉,都說了私底下別那麼叫我了……」他略帶靦腆的笑著。「……妳和羅伊之間的羈絆啊,怎麼說,在我們這些局外人眼中,是一種比親情或愛情都還要深厚的情感……」
  「……這樣啊……」
  「那時候,我總是在後頭看著你們……唉,我還曾經以為一切都不會改變呢……哈哈,不過誰知道這麼多年後,我會站在現在這個位子啊。」
  「……」
  「但是,我真的很高興妳願意留下來輔佐我。」他極為認真的說道:「謝謝妳。」
  「……哪裡。」她淺淺的笑了。「這只是我應該做的……菲利。」


  她曾經以為,從立下誓言的那一天起,她的生命將會如恆星的軌道那般穩固,但是,直到那個人離開後,她才瞭解到,原來一切的規則都總是有脫序的可能。
  她曾經以為,他們的生死,到死都會糾纏不清。
  有關那個人的回憶,和她背後的傷疤、父親的背影以及一次又一次扣下扳機的觸感,全部都層疊的糾結在一起。
  曾經以為的永遠,似乎都成了過往的一瞬,就像她一度以為這傾刻的驟雨,像是要蔓延到永恆。

  也許,那個人最後留給她的東西,就叫做自由。


  「啊,雨停了呢。」
  她穿過軍部的中廊,淋了一身雨後的陽光。而後,她停下腳步,一邊捧著滿手的文件,一邊望著地面上一窪一窪清明如鏡的積水。
  「原來,下過雨後,地面的水池能夠映照出這麼美麗的天空啊……」

2007年7月1日 星期日

多事之秋

目前寫文的速度接近龜速……

天氣很熱。
際遇的變化與現實的繁瑣
充塞了大部分的生活。

不過,我還是會一邊慢慢的打文,
一邊遲緩的思索往後的人生吧。

2007年6月18日 星期一

生了!

懸了一個禮拜的心終於放下了,
勞煩謝哥謝姐甚多……
(感謝謝哥努力制止我毫無理智的揮霍)
(雖然,最後還是我的任性贏了……)

千業的亮P上得很漂亮,
和封面設計合起來,
質感比想像中的還要好。

雖然說,
亮面的書皮很容易刮傷或污損……

內頁的排版非常樸素(陽春?)
因為我愛用大量的留白,
導致有些地方顯得重心不穩。
(突然想起荒川老師開玩笑的說過,
 之所以讓人物頭破血流,
 是因為畫面塗黑比較美……)

不過經過抽樣調查後,
大部分人覺得排版還算順眼就是。

禮拜三郵局開始上班後就會開始寄送。
出於莫名的堅持,
每個信封袋我都自己手寫,
結果就是字太歪,不然就太大,
實在是……有點醜……(跪)

(我會盡量把郵票貼漂亮一點的……)
(為什麼不寄大宗郵件勒?因為……
 我想自己貼郵票……)

拉拉雜雜的唸了很多,
總之,
希望書本能趕快送到各位的手中^^

2007年6月10日 星期日

誕生日

送印時圖檔出了一點問題,
(封面因為技術性問題被迫要上亮P,
 讓我感到感到異常的焦慮……)
唉,只能說,
印書就是一段不斷妥協與掙扎的過程……

不過,確定在下禮拜日可以拿到書,
恩,果然還是拖過了六月中旬……

是說,《祕砂》剛好和我同一天生日,
聽謝姐說出「6月17領書」時,
頗有一種命運的圖像在眼前發光的感覺。

(雖然是個懷胎才八月的早產兒(笑))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盡了人事,
成果就只能聽天命了。

期待《祕砂》的出生。

2007年6月7日 星期四

連排版都慢……

拖了很久終於要送印了……

排版走的是簡潔(陽春?)路線,
總頁數166頁,十分的輕薄短小。
試印的效果還算不錯,
順利的話,
期待下禮拜可以拿到漂亮的成品。

不過最重要的是,
希望不要拖到寄送的時間啊(跪)

2007年6月1日 星期五

6/1~6/2通販預定休眠

如題。

這二天處在一個沒有網路的地方,
禮拜日之後才能回信^^

2007年5月14日 星期一

「所以說,我也是個失敗的『父親』啊……」

如果我說我寫《塑膠花》只是為了寫這句話,
應該會被人圍毆吧 XD

其實,《盛世》和《塑膠花》,
二篇合起來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雖然這樣去想的話,
似乎會讓故事走向一種無以復加的悲傷。

這個故事,我等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寫得出來,
二個短篇加起來,動筆的時間雖然只有一個星期,
可是準備期卻拖得很長。

雖然好像不是很符合大家的期待,
(對不起……雖然標題有花,
 但還是甜不太起來……)
不過,還是希望看過的人會覺得喜歡^^

塑膠花

    《 塑膠花 》



  他一向喜歡塑膠花勝過鮮花,所以,當鄰居在對街的空地闢了塊花圃,種起各式花草時,他不由自主的感到煩躁。
  「嘖!種那什麼弱不禁風的植物啊……」少年擰起眉心叨唸著。
  鬱金香,玫瑰,木槿,金盞菊,還有外圍那一排整齊鮮艷的向日葵。
  「哼,一點美感也沒有,也不懂得照顧,真受不了……」
  他懶懶窩在窗沿上,撐著頭,斜望著那片看似未經規劃、五顏六色的花圃,只感覺異常刺眼。
  小時候,少年的母親在鄉下房子的庭院裡闢了塊地,隨著四季,變換栽種各樣的蔬果。
  他還記得陽光下,母親用白巾挽起長髮,彎下腰,折起一瓣一瓣的綠葉,整齊的擺放在籃子裡。那時,母親在工作中時而抬起頭,仰望天空,抹去額前汗水的表情,他一直到現在都還是無法理解。
  為什麼呢,為什麼,在那樣艱辛的日子裡,母親還能笑得如此溫柔、如此幸福?這一點,即使這麼多年之後,他還是不懂。

  「究竟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男人的聲音冷不防從他身側傳來。
  「啊,你、你聽到了喔……沒什麼啦……對了,早餐好了喔?」他記得今天的早餐是輪到男人做煎蛋三明治。
  而男人的表情顯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一點勉強。
  「……怎麼了?」
  「……那個,嗯,實際上……鍋子,好像是壞了。」
  「鍋子?」
  男人尷尬的把原本藏在身後的不明物體拿到身前。
  ……
  「……這東西是……」
  少年盯著眼前那個燒得焦黑又歪七扭八的金屬物品,努力的嘗試去辨認。
  「因為瓦斯爐一直點不起來,你知道嘛,所以……」
  「……你是白痴嗎?」他瞠目結舌。
  「我已經把火力控制在平常的百分之一以下了,而且,我還把範圍縮小在十公分以內,也對溫度做了一些調節,只是沒想到……」男人還試圖替自己辯解。
  「停!」少年認命的從窗沿跳了下來。唉,也許鍊金術師這種生物,在很多方面,都欠缺一種稱為「常理」的東西。「算了算了,我來修理吧。」
  「……也是啦,反正你修起來很方便。」男人露出討好的笑容。
  「……你閉嘴。」
  少年瞇起眼睛,仔細查看損傷物的受害程度,然後冷靜的下了判斷。「喂,去拿鐵鎚來。」
  「鐵、鐵鎚?」
  「對啊,鐵鎚敲一敲,打回原本的形狀,應該還能用吧。」
  「可是……」
  「嘖!如果是溫莉的話,可能還會有更好的辦法……我的話,就只能想得出這種方式。」
  「是啦……」男人搔了搔頭;剛起床的頭髮蓬了一邊,還有些凌亂。「只是,我本來以為你『啪』的一聲就可以修好了。」
  ……
  「不要把我當成鐵匠或是水電工……」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少年抱著胸,斜睨了表情突然變得非常認真的男人一眼。「……我知道啦。」
  他只是希望,能盡量靠自己的雙手做事。
  「……鍊金術再怎麼說啊,都還是一種武器……」少年嘆了口氣。
  就像火焰滋潤不了生命一樣,硬實的鋼鐵上,也開不出美麗的花……

  但男人沒有說話。
  少年盯著男人那雙嬉笑的眼睛裡,逐漸透出一種深沈的痛苦,突然間,察覺到自己的失言。
  他不願意見到男人的臉上露出那種,他所無法理解的悲傷。「……我不是……」
  而男人彎下身,安靜的抱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少年。
  一時間,只餘下二個重疊的呼吸聲。
  他想著,那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十四年的重量,究竟在男人身上鏤刻了多深的傷痕。
  實際上,有很多事情,並不是靠努力就能夠做得到的,就好像,他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時間的軌跡。關於過往,他怎麼也無能為力,不論是母親的事,弟弟的事,還是男人的事。
  他一直有一種不安,急著想要長大、長高,想要看清往上二十公分的,男人眼中的世界,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雨要來了。」
  「什麼?」
  「空氣。」男人的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空氣聞起來不太一樣,我想,應該是成份起了微妙的變化……再等一會兒,很快,雨就要來了」
  「……你是人體觀測站嗎?」
  「哈,抱歉抱歉,這是職業病……畢竟我是靠這吃飯的啊。」
  「……」
  男人鬆開手,溫柔的笑著:「雖然沒有煎蛋,不過,我們至少可以來烤個土司配咖啡。」
  「……」少年看著轉身向廚房走去的男人,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下雨嘛……」他偏頭看向窗外一片寧靜,突然感覺有些憂心。「可是,明明什麼跡象也看不出來啊……」


  男人睜開眼睛時,夜還很深。窗外的雨下得很急。
  昏昏沉沉中,他卻直覺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入夜之後,如他預料般的飄起了雨,而少年從那時起就顯得不太對勁。
  「愛德?」
  他伸手探向一旁,本該有人的位置現在卻空了;枕頭摸起來冰冰涼涼的,看來,少年應該已經離開好一段時間了。
  男人摸黑起身,走到房門外,點亮大廳的燈。
  「愛德?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
  他感到有些焦急。「……嘖,究竟到哪裡去了!」


  他在對街的花圃前發現少年時,少年已經不知道在那裡淋了多久的雨。
  他停下腳步。昏黃的街燈因著大雨,而使得光照有些模糊。「愛德?愛德,是你吧!」
  男人發覺少年的外出鞋和雨傘都不見了之後,就想著要到外頭找;而他也真的在一踏出公寓後,立刻發現了那個動也不動的身影。
  「……愛德,你怎麼了?」
  少年的頭髮和衣服都已經溼透了,而雨還不停的打在少年身上;少年的那雙眼睛,在昏黃的燈下看來,像是二窪空洞般幽暗。
  他記得少年的這個表情。
  男人第一次見到少年的時候,少年的臉上,就是這樣的,交雜了恐懼、悔恨與絕望的神情。
  「愛德……」
  他走向前,替少年撐了傘。
  少年的右手也撐著傘,但卻不是替自己撐。那把傘,擋在花圃僅存的幾朵花上,算是遮蔽;可是,花雖然還勉強立著,花瓣卻謝了,底下的根也早都泡爛了。
  「……夠了,愛德,你會感冒的……」
  男人環住少年冰冷的身體,感覺少年正微微顫抖。
  「……愛德?」
  「……我又慢了一步……」少年像是要哭出來了。「……唉,花這種東西怎麼這麼脆弱,麻煩死了……」
  「……」
  「……所以我就說嘛,種什麼真花,人工的塑膠花不是很好嗎,要做成什麼形狀跟顏色都可以,而且,也不會真的枯死掉……」
  男人從身後用力的抱緊少年;二把傘「磅」的一聲,一起掉到地上。
  「……羅伊,我唯一沒有辦法鍊成的東西,就是生命啊……」
  少年仰起頭,雨水打得他睜不開眼睛;錯雜在臉上的水珠,分不清究竟是雨,還是淚。
  「不,不對,我曾經鍊成過的,我和阿爾……雖然最後鍊成的是那樣的……那樣的『東西』……」
  「別再說了……」
  「……我只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的送『他』走……當時,我們都太害怕了,害怕到沒有辦法好好的負起責任。」
  少年轉過身面對男人。「所以說,我也是個失敗的『父親』啊……」
  「……愛德,我們回去吧。」
  男人牽起少年的手。
  ……
  雨聲太大,他聽不清少年的聲音,只是更用力的握緊那隻手。
  「……嗯……」


  水滴了一路,像魚在地上拖了一路爬行的痕跡。
  他一件一件脫去少年身上溼透的衣物,扔了一地;而少年只是溫順的睜著眼,直直盯著他瞧。冰冷的手觸碰到同樣冰冷的肌膚,兩個人都一陣顫抖。
  他隔著大浴巾擁著少年,然後順勢倒臥在床上,在白淨的被單上染開一片深色的水漬。他不停撫摸著少年的裸背,像在替兩人取暖,也像在確認少年還確實的待在自己懷中。
  而兩人呼出的空氣,隨著時間,逐漸摩擦出微妙的溫度。
  「……這樣鐵定會感冒喔……」
  「……那就,一起感冒吧……」他勾起微笑,然後湊近少年的臉,俯視那雙清明的眼睛。
  他一手撩著少年潮濕的髮束。「……愛德,你的鍊金術,是一種先在心中構思出物體的完整模樣,再加以鍊成的技術吧。」
  「……是啊……」
  「那麼……」他另一手輕輕覆上少年的眼睛。「那麼,你閉著眼睛,想像得出我全部的模樣嗎……」
  ……
  他似乎聽到少年在吻的隙縫中偷了空,發出微乎其微的抗議。
  「……笨……蛋……」


  而事實上,男人似乎也的確是個笨蛋沒錯。
  「……」
  「哈——哈啾——哈啾——」
  「……為什麼感冒的人反倒是你啊?」
  一覺醒來,淋了一夜雨的人神清氣爽,反倒是另一個人染上了重感冒。
  「我也……啾——我也不知道!」
  少年摸了摸男人微燙的額頭,感到有些自責。「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抱歉,都是我……」
  男人抽了把面紙,用力擤著鼻子。「不會啦……」
  「可是……」
  「愛德,不用擔心……」
  「……」
  「即使是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是覺得很幸福啊……哈、哈啾——雖然聽起來好像沒什麼說服力啦,哈——」
  男人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努力的做出保證。
  少年聯想到小時候,母親看著他和阿爾坐在餐桌前邊打鬧邊吃飯時,露出的微笑;而即使到了最後,那個笑容還是從來沒有變過。
  「有你們在,我是真的很幸福吶……」她這麼說。
  「……這樣啊……」
  可是,她這麼說了,笑了,卻再也沒有醒來了……
  他覺得很害怕。
  而男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
  「……你放心,愛德,我沒那麼容易壞掉的。」
  「……什麼?」
  「那個時候我答應過你的,不是嗎?我盡量不會讓自己死掉的,盡量啦,嘿嘿……」那是男人其實給不出的一個承諾,這件事,他們彼此都再清楚不過。但,他會努力試著去遵守。
  「……」
  「啾——哈啾——抱歉喔。」男人再用力擤了鼻涕。「不過,人類這種生物啊,遠比你想像中堅強多了。」
  「……也是。」其實,他們倆,都是從絕望中再次活過來的人啊……
  「其實,你並不是討厭花吧,愛德。」
  「……是啊……我……一直很希望……」少年答得有些艱澀。「……我希望能為母親在庭院裡,種一片美麗的花園……」
  即使,當初的那個家,早就已經不再了。連同他的過往,一起。
  「那麼,下次我就送你盆栽好了。」男人偏著頭認真的思索。
  「……」他看著男人認真的眼睛。他想,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的守住眼前的,這個人。
  無論,那條路最終會通向什麼樣的地方。

  「你說如何?在公寓裡養盆栽也不錯吧。」男人走向陽台,推開窗子,一邊在腦海中做起了規劃。
  而雨後初晴的陽光,灑落一地。
  「……是啊……」
  「我到目前為止送過許多的鮮花,大部分都是什麼玫瑰、百合啦,但還沒有送過盆栽,這也算是一個新的嘗試。」
  「……」
  「啊,不過,那、那些都已經是以前的事啦,我後來就沒有再送過別人什麼花了,真的……哈啾——真、真的啦……」
  ……
  「……好啊,來種花吧,就種玫瑰好了。」
  「……玫瑰?」
  男人皺了眉頭。這種花,怎麼想都不會種得長久。
  「……它不會謝的。」少年輕聲的說:「絕對不會。」
  少年走向前,第一次,主動握住男人的手。
  「……愛德?」
  而少年微笑。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它比我先凋謝的。」

2007年5月9日 星期三

找愛玉的人

那天我在學校裡碰見一個男人,
他像是不太習慣說話似的,
略為膽怯、支支吾吾的問我:
「請問,你知道校園裡的那株愛玉,現在生在什麼地方嗎?」

後來我才知道,多年以前,
男人曾在校園裡某棟餐廳的外牆上遇見一株美麗的愛玉,
而從此以後,他心中就老牽掛著那片蔓生的枝葉。

故事我只聽到這裡。
而原來,那株我多年來未曾留意的植物,
就這樣被人默默思念了十幾年。

唉,喜愛植物的人,應該是個擁有溫柔內心的人吧。
是說,我的《塑膠花》默默卡文了……
九號的離去創傷我太深(雖然已過了一個多禮拜),
導致我內心的溫情,一下子全都隨風逸散了(淚)……

盛世

    《 盛 世 》



  三十一歲那年,他開啟了他的盛世。

  他梳起前額的髮,規整不容一絲凌亂。
  他套上藍色外衣,理好衣袖,肩上串連的五角星閃著金黃光芒。
  他向前走;人群拉開一條通道,分立兩側,腳步一致的踢踏,揚手致敬。
  「大總統好!」
  他負手身後,目不斜視的走;那條為他而開的道路通向他的令台,他的群眾,他半生建構出來的,他的盛世。


  「大總統,請您過目使者送來的文件。」
  他隨手撕開紅漆封口的密件,瀏覽上頭簡單的幾行文字。
   而後,他滿意的將文件扔在桌上,用力一拍,然後開始笑。「呵,妳看,終於連北方也得到安定了,中尉……」
  「是的,大總統。」美麗的女人平穩的說著。
  他無限激動的深吸了口氣,像在克制著什麼,而後站起身,面向窗外,看著底下紛擾的人群忙碌奔走。
  「莉莎……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幾年了啊……」那聲音像是乾啞了一般。
  女人在聽見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時有一瞬間的顫抖。
  「……已經太久了,莉莎,終於走到這一步了……現在,我們的理想終於快要達成了啊……」
  真是太久了,久到他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究竟是什麼人了。
  「……是的,大總統……羅伊。」
  而女人在他身後,露出了微笑。


  他一抬頭,只見少年從公寓二樓的窗台探出頭來對他招手。
  「呦喝——」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皺著眉問道。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少年笑得光輝燦爛。「這裡是你跟我的家啊。」
  「啊……對啊……我怎麼忘了。」
   他伸手抱住少年的時候,像是終於抓住了作了一世紀那麼長久的夢。
  「太好了,你還是溫暖的呢……」
  「廢話。」少年不耐煩的應著。「先進來吧,溫莉帶了她親手做的蘋果派來看我們。」
  「那她現在?」
  「早就回去啦!」少年笑著掙開他,回身向房裡走去。「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啊,大忙人。」
  「……抱歉,昨晚在辦公室加班……」
  「進來吧。」少年的聲音像是空氣中漂浮的棉絮。
  他突然覺得,少年頭也不回的背影,竟像是要融化在陽光裡了。


  他站在一個至高的地方。
  空氣太過稀薄。他用力俯瞰,底下一個一個的人影卻都緊縮成了模糊不清的黑點,排成他讀不出意義的抽象畫。
  再五年……還要再五年……就快了……
  他對自己說。
  邊境已經穩定下來,內部割據的勢力也逐漸削弱;而軍力還在擴充,國勢繼續增強。很快的,人民將能過著安定的日子,不需要擔憂彷彿隨時會爆發的內亂以及強國的入侵。
  他私下到各地尋訪的時候,和平的希冀,已經一點一點的,隨著東風,棲息在飽經患難的人們逐漸笑開的容顏上。
  這個國家不會永遠被冬日籠罩。
  他看得見的,這個國家的盛世,終於,終於要來了。


  「怎麼,大總統,你又來啦。」
  「請您別這麼稱呼我……」他微微欠身。「我來找您喝茶啊,古拉曼中將。」
  「真是……」老人順手推了杯茶給他。
  「謝謝。」
  熟練的夾起糖塊,老人匡啷匡啷的在身前的茶杯裡一連丟下十來顆。「你要嗎?」
  「……不用了,謝謝。」他一邊笑著婉拒,一邊無限驚奇的看著老人那只杯子裡,堆起了一座比杯緣還高的糖山。
  「唉……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得品茶。」老人舉杯啜了一口,然後匡的一聲放下,看似溫馴的瞇起眼睛。
  「我說啊,馬斯坦古,你把我調來中央市,應該不只是為了每個禮拜找我喝茶吧。」
  他狀似輕鬆的笑。「來探望昔日提拔我的恩人,有什麼不對嗎?」
  「呵,別把我當傻子……馬斯坦古,你究竟在不安什麼?」
  ……
  老人睜開蒼老卻犀利的眼睛,像鷹隼般牢牢盯著他。
  「……我不知道。」他說:「……也許,我只是很怕自己走錯路吧。」
  「……你選擇的路啊……」老人像是回憶起一些遙遠的過往。「當初,我之所以幫助你,就是因為你那些單純幼稚的夢想。」
  「……」
  「你現在,都在作什麼樣的夢呢?」
  「……唉,殺人者的夢,有什麼好提的……」
  「我不是在問你這個!」老人低聲的叱喝,而後長長的吁了口氣。
  「那時候,整個國家的人民都已經不再作夢了,從那場名為肅清的屠殺之後……當時,你是我唯一見過,還膽敢作夢的人。」
  「我……」
  「我不打算評斷你為了得到現在這個地位所用的手段。哼!每個人都什麼也不做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告訴我,馬斯坦古,告訴我,現在的你,已經完成你當時的夢想了嗎?」
  「……我以為是的……」
  他覺得迷惘。即使他已經手握權力,成功的挽回頹喪的國勢,拼湊好完整的國土,確實的帶著這個國家走向興盛了……
  「哈哈哈——」老人爆出了狂肆的笑。「哈!原來這就是你當初期望的和平啊!」
  「中將……」
  「難怪啊,難怪,馬斯坦古……難怪現在的你會在『這裡』……」
  「為什麼……」
  「你回去吧,年輕人。」老人起身,明顯的暗示他送客的意圖。「果然啊,你果然還是沒有長大,嘖,小鬼頭就是小鬼頭……呵呵呵……」
  「中將,我……」
  「馬斯坦古,你想想看……軍人的存在,不正是和平並沒有到來的證明嗎?」


  他記起他半跪著領受象徵至高軍權的勳章那天,空氣中的腥味與煙硝,仍像亡靈一般,幽幽徘徊在殘破的建物裡。
  他踏過赤紅的地毯,每走一步,都像赤腳踩在燒紅的炭火上。
  他咬著牙繼續走過。
  他抬起頭,試著從那片燒得焦黑的圓頂裡,推敲出廣大天空的模樣:那些他至今仍然堅信的,對於未來的美好想像。


  「……中尉,我們是不是,都已經老朽了呢。」
  他已經停不下來了,所以他必須一直走。而站在這個位置,卻讓他聽不見其它的聲音,好的、壞的,都聽不見;他忍不住開始迷惘。
  這裡太高,風也太強;他怕他一個不小心就要摔落。
  「……大總統,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現在還不是退場的時候……」
  女人把大疊的文件堆到桌上。「等著您要辦的事情,多到數不清呢。」
  他想說些什麼。「我……」
  「放心吧,還有我在您身後……」那是他們之間以生命立下的誓言。
  所以,他還不會倒下,還不能倒下。


  他曾經問過少年,對於和平的冀望,他有著什麼樣的想像。
  起先,少年像是極不願意透露般的別過頭,抿著嘴唇。
  「……我想,」少年艱澀的開口。「那一定是個可以種花的地方。」
  「啥?種……花?」他忍不住回憶起少年那奇特的審美觀,和他曾經見識過的一堆歪七扭八的怪……藝術品。「那個,嗯,欸,是什麼樣的……」
  少年惱怒的瞪著他扭曲的表情。
  「媽媽……我和阿爾小時候,媽媽在庭院裡闢了一塊地種菜……一個人要撫養二個小孩,尤其在當時那麼艱苦的環境下,果然是很辛苦的事吧……」
  「……」
  「雖然大家都說,什麼花啊草啊只是沒有用處的植物,可是……我心裡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夠替她在庭院裡,種一片美麗的花園……」
  「……花園啊……」
  「在一個花朵盛開的地方,一定能見到每個人的笑容吧。」


  他一直很想知道,當時,少年為什麼願意給出那個承諾。
  他坐在窗邊的餐桌旁,擺上二杯泡好的茶,等著少年回來。今天休假。這些年後的現在,他想,他終於可以開口問少年那時候的事了。
  他替兩個人各切好一塊蘋果派,放在鋼杯旁邊。
  鋼杯……對了,就是鋼杯,在他的軍階還是大佐的時候,有好一陣子,阿姆斯壯少校只要一看見他喝茶,就忍不住皺著眉頭抱怨。
  「大佐,怎麼可以這麼隨便的用鋼杯泡茶呢。」
  「呃……自己喝,反正習慣了嘛……」
  「你等著,在下馬上用阿姆斯壯家代代相傳的……」
  「不用了,那個,少校,雖然我很感謝你……」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那些不知道從哪裡憑空變出來的茶具。
  「……但是,在那之後,我已經完全喝不出茶的味道了……」
  用什麼容器、喝什麼樣的茶、加不加糖,對他來說,已經都沒有什麼差別了。
  在那一場內戰裡,地獄的煉火早已敗壞了他的五感。
  「……大佐……我知道,因為,我也和你也一樣啊。」
  他吃驚的抬起頭。
  「但是,用好的茶具好好的泡茶、喝茶,是一種對於種出茶葉和製造茶具的人,最起碼的尊重。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笑了笑。這果然是這個男人會做的事。
  這就是他們之間最根本的不同。
  「大佐……」高壯的男人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說:「偽善並沒有什麼不好的……」
  偽善嘛……
  「也許吧……」只是,他怎麼樣也做不到。


  他翻遍整間公寓,終於在角落找到一只長形的杯子,插上特意買回來的鮮花,擺在桌上。還住在公寓裡,就算想要種什麼植物,也總是不方便;這段期間就先將就點吧。
  他看了看花束旁,二只閃著金屬光澤的鋼杯,突然覺得怎麼看怎麼不搭。
  「下次去買套茶具吧。」他喃喃的唸著:「現在有兩個人嘛……」
  他出神的看著窗外,看著那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他等著,等著,少年還是沒有回來。
  茶冷了,可是,人還沒有回來。


  「放心吧,跟著我,我會帶著你直達地獄的。」
  「那可真是太感謝你了喔。」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了……
  那個時候,少年敷衍的應著,然後露出像是自嘲般的笑容。「就算這世界上真的有地獄,也還不知道地獄肯不肯收留我。」
  少年緊緊抓住右臂,用力得像是要捏碎那節精巧的機械。
  「……呵,別擔心。」他說:「你還有我作陪。」
  他笑得猖狂,而少年在一旁,也不答話,只是微笑的縱容著他的放肆。
  「我如果不小心先死掉的話,會記得替你探好路的。」他說。
  「你先死,事情可就麻煩了……」少年於是笑著遞出了手。「……也好,就陪你走這最後的一路吧!」
  他伸手接住了少年遞出的手,穩穩的,收在掌中。
  他一直都在等這個承諾。
  「對不起……」
  「不用道歉。」少年的手並沒有顫抖。「……讓我親眼見到你眼中那個光輝的盛世吧!」


  於是,開始了那一場史無前例的政變。
  他已經等了太久了,久到他必須下一個他無法判定對錯的決斷。
  他親手開啟了伊修瓦爾內戰之後的,他的第二場征戰。他必須承認,他一點也不意外的發覺自己竟然,如此輕易的,再次熟悉了面對大片焦土與屍骸的感覺;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為自己感到悲哀。
  而少年從來沒有顯露過任何表情;那段期間,他只見過一次,少年扶著牆乾嘔,像是要把內臟全部嘔出一般。但少年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他們並沒有多餘的時間迷惘。


  很快的,內戰演變成純粹鍊金術師與鍊金術師間的對決——最頂尖的死戰。
  「阿姆斯壯少校……」他的眼神中不小心溢出了悲傷。「請不要為難我,你要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只不過是愚忠……」
  「……你明知我無法這麼做的……」高大的男人穩穩的擋住了去路。「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嗎?我寧願選擇偽善啊,大佐……」
  「真是諷刺,你還稱呼我為大佐呢。」
  「我希望你能再多作考慮。」
  「事到如今,我早就已經沒有退路可走。」
  「……那麼,在下只好失禮了。」於是沈痛的閉上了眼睛。
  「……看來也只能這麼做了。」而他慢慢的套上了發火布。
  但身後的少年安靜的移到他身前;散開的髮束披在肩上,掩蓋了少年臉上的所有表情。「由我來吧。」
  「鋼?」
  「這是我欠這個人的。」少年說:「當然,我不會因此而放水……放心,我不會輸的。」
  那聲音聽起來明明是輕鬆的,但他卻感覺到無止盡的悲傷。


  對了,他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少年明明就已經死了。
  少年遵守了承諾;他沒有輸,但,也沒有贏。
  他親眼見著,鮮紅色的大衣被覆在倒臥的少年身上,像是融化的顏料一樣滲開,染紅了整片土地。

  他還以為他能夠承受的。

  「到此為止了吧……終於,可以結束了吧……」
  他繼續走、繼續走,然後終於前進到了最後的最後。
  「……莉莎?哈博克?普雷達?」
  他回過頭。好暗。
  怎麼,這裡怎麼,一個人也沒有了……


  「我回來了。」

  少年坐在他面前對著他笑。
  他怎麼樣也想不起來,少年什麼時候,又是從什麼地方回來的。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你叫我,所以我就來了。」
  少年的笑依舊燦爛。
  對了,少年好像從來也沒有長大過。
  中尉也是,一直都沒有改變,連如今身為他這個大總統的副官,軍階也從沒變過。這麼說來,連哈博克的腳,現在也還是好的呢。
  「你看吧,羅伊,這裡沒有什麼不好的。」
  他突然感覺眼角泛出了淚水。
  這個人還活著,還活著,真的是太好了……


  他想,那個時候,他等著、等著像是等了一輩子,終於等到少年向他伸出了手,承諾給出自己的生命時,他卻馬上開始後悔了。
  而直到他看著刺目的紅衣裹著少年一動也不動的身體,他才理解到,其實他真正要的,並沒有那麼多。
  『果然只是個不成氣候的小鬼啊……』
  您真的說對了,中將,真的說對了……
  他想要的,僅僅只是那隻手的溫暖而已,如此而已。


  「愛德,現實,真的是太過無趣了呢。」
  少年輕輕啜了口茶,從報紙中抬起頭,然後微笑:
  「……沒關係的,反正,你永遠都不會醒……」

2007年5月8日 星期二

四月二十七,神的背離。

你離開了。

你輕巧的吸了一口氣,瀟灑的擺手、迴旋、彈跳,
離去。
而你留下多少溺水者的窒 息。

我留下了,
留在你造的那個醒不來的蒼白的夢裡,
靜靜沒入海底。
而原來一切只是你的,起草而後荒廢的,
故事集。

2007年5月4日 星期五

5/5、6二天,通販休眠

如題。

我要返鄉探望親人,以及最近生日的媽祖,
所以這二天無法回應及回信。

通販預定的事情要到禮拜一才能繼續處理,
沒有馬上收到回信請不要驚慌(笑)。

感謝大家。

2007年5月1日 星期二

《祕砂》

「 所有的祕密都埋在砂子底下了── 」


收錄內容(皆已公開):


Ⅰ、 亡靈

    修羅道、慕尼黑、波濤之下

Ⅱ、 寶物箱

    二分之一不成立、
    Missing Point、
    日常的組曲

Ⅲ、 蜃氣

    半章、一千個夢、
    盛世、塑膠花
     

鋼鍊大豆衍生本,通販限定

  作者:艾拿
  繪者:Gabreala
  內容:A5判、166頁、彩封、輸出本
  定價:新台幣200元(含郵)
  訂購方式:寫信給ina.drifting@gmail.com索取匯款帳戶,
       我會在三日內回信。
       如有任何問題亦可留言或寄信給我,
       海外通販請來信洽談。

封面縮小圖:祕砂-封面

■□■□■□■□

書本6月7日已經送印,
除了目前預購的本數之外,
另外還加印了一些預備用來退換或寄丟的存貨。

基本上,通販會開到售罄為止,
希望不會留太多本讓我壓泡麵啦 XD

2007年4月29日 星期日

二分之一不成立

    《 二分之一不成立 》



問題:如果有人問你,平時都在想些什麼,你會怎麼回答?

  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辦公室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原本趴在桌子上裝死的羅伊‧馬斯坦古(29)豎起耳朵,緩緩的抬起頭來,舉起右手,彈出指頭在胸前比了個二,正色說道:  「兩件事:大總統!迷你裙!」
  (喂,後面那件事,沒有必要說得那麼驕傲吧。)

  再來場景轉換到中央圖書館,開館後第七個小時,一旁的書堆已經疊得比自己還高的愛德華‧愛力克(15),放下書冊,偏著頭思考了很久之後,認真的回答說:「阿爾,弟弟!」
  (……欸,請問,這兩件事有什麼不同嗎?)


【一加一不等於二】

  午後三時,中央圖書館。
  鐘擺盡職的搖晃,卡嗒卡嗒作響。反手闔上厚重的書冊時,數百頁的精裝書發出「碰」的一聲;少年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咕嚕嚕——」
  「……」愛德不禁慶幸中央圖書館向來冷清,沒有人聽見他肚子不合作的抗議聲。「……幾點了啊。」
  「噗嗤——」
  原本以為周圍沒人的愛德聞聲,吃驚的轉過頭。
  「已經下午三點了,書蟲。」大佐笑盈盈、帶點揶揄的臉孔落入視線。
  「你、什麼時候……」愛德窘迫的羞紅了耳根。這人,究竟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看著他,已經看了多久了。
  「大概一、二分鐘前吧,不過……」男人捉弄似的溢出輕笑。「剛好足夠聽見你的肚子在抗議主人中午沒吃飯。」
  少年似乎連頸背都激動的泛起了潮紅。「你!……」
大佐舉起腳,小心翼翼的跨過一陀又一陀堆疊成山的書本,像尋覓寶物一般,找到幾乎是埋在書堆裡的愛德。「你真的是只要一專心,就完全忘了其它事情呢。」
  他說了謊。
  其實,打從他幾十分鐘前進到這兒,就一直待在一旁窺伺少年專注的側臉。
  初夏的午後,偌大的館內大片陽光灑落,大理石地板反映著光;少年撐著頭,曲身抱著巨大的書冊,含糊的低喃著,細微的聲音在空寂的廳裡嗡嗡迴響。他沒有出聲。
  他進不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蠻橫的入侵者,捨不得破壞這份難得的寧靜。他向後退了幾步,貼上冰冷的牆壁,輕聲呼吸,安靜的聽著紙頁翻動的窸窣聲響。
  他期望少年能夠察覺自己的到來,雖然,少年始終沒有抬頭。他想著,如果剛才自己沒有出聲,少年肯定完全不會注意到他。


  「喂,給我讓開一點。」愛德皺起眉頭,眼前男人的身軀阻擋了上方的光線。
  「……你還真是無情。」語氣甚是無辜。
  「……你來這裡幹麼?」靠著書架,愛德仰起頭沒好氣的問道。
  「來表達我的關切之意啊。」
  「少來。」
  「是真的。」大佐嘆了口氣,俯視著蜷縮在書堆一角的少年。「……阿爾馮斯呢?」
  「大概在旅館休息吧。幹麼,有什麼事?」
  「的確是有事……」
  他無奈的看著少年警戒起來的臉色。


  今天早上,大總統突然無預警的從窗口鑽進他的辦公室(他忍不住想這是大總統的興趣),沒頭沒腦的表示,對阿爾馮斯這個人有興趣,說有意招攬他進軍部。他不知道大總統真正的打算,只隱約感到奇怪。
  雖然,他認為大總統很有可能只是覺得好玩……
  「那麼,就麻煩你明天帶阿爾馮斯‧愛力克來見我了。」臨去前,大總統只丟下這句話,而後用力拍了他的肩膀,背著手大笑離去。
  他呆愣住,看著大總統從窗戶鑽出去的背影(這裡可不是一樓啊……),有點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只是個玩笑。
  「對了,請等一下!您、您的頭上有一片……樹……葉……」


  但即使看似隨意,卻終究還是個無可違逆的命令。
  他煩惱著該怎麼跟愛德開口。即使明知事情不對勁,即使知道愛德肯定會惱火,急著晉升的他並沒有資格跟上級說不。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說:「大總統說,有事情想找你弟弟談談。」
  「什麼事?」果然少年的臉整個繃緊,一副防備的模樣。
  「大總統的意思是,他有意讓你弟弟加入軍部……」
  「不必了!」愛德想也不想的回絕,如他預期一般的反應。
  「我想……這件事應該要由阿爾來決定吧。」他的責任是要把人帶到大總統面前。
  「你!……」
  ……傷腦筋……
  他覺得自己就像看見一隻發怒的野貓,弓著背對他咆叫。
  「抱歉吶,愛德,這是命令……」
  「誰的命令,你的嗎?」
  嗯……現在連爪子都伸出來了。
  「……愛德,別忘了你也算是個軍人。」
  「……」
  「你該聽聽阿爾的意見,畢竟,你也不過比他大上一歲而已。」
  「……」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你不懂。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男人的眉心用力的皺了起來。
  他怎麼不懂。他太清楚這兩個孩子的命運是如何緊密的相連,絲毫沒有介入的空間;他聽著少年親口這麼說,只感到胸口一陣滯悶。
  「事情沒那麼簡單。」
  「……不,就這麼辦,明天由我去見大總統!」
  愛德起身,試圖從書堆中爬起,卻一個不穩,眼看就要摔下;男人急急伸手接住了他。
但男人沒來得及撐住一旁的書堆;堆高的書冊給兩人一撞,磅硠磅硠在腳邊落了一地,紙頁攤開,啪沙啪沙的掀飛,陳舊的書味挾帶著微塵,撲鼻而來。
  「哈、哈啾、哈啾———」大佐皺起臉,猛打了好幾個噴嚏。
  感覺到男人劇烈的震盪,整張臉抵在他胸前的愛德忍不住笑了出來,兩個人一邊顫動,一邊順勢沿著書架滑下,狼狽的癱坐在地上。
  「哈,笨死了……」
  「……也不想想是誰、啾——是誰害的!」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後,大佐伸手揩去眼角逼出的眼淚。「好了……還笑……」
  但愛德還是只顧著抓著男人的外衣,止不住的笑。
  他嘆了口氣。說真的,他常常搞不懂少年究竟是太過早熟,還是太過單純,才能總是那樣肆無忌憚的笑。
  唉,畢竟還指是個孩子吶……
  他還記得,那年一季寒冬過後,少年從南方帶來初夏的陽光,劃破了邊境的清寂;也許,就從那一天開始,他學會了牽掛火車梢來的消息。
  他圈過懷中笑成一團的少年,低過頭,貼上少年的金髮,低聲的說:「……愛德,其實很多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簡單啊……」


【一個十四一個十五】

  「嘖!怎麼這麼久還不出來?」
  大佐翹著腿,懶懶的掛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撐著頭,一臉好笑的看著愛德在狹窄的室內來來回回踱步。
  「……愛德,阿爾進去也不過才三分鐘……」
  「閉嘴!」愛德轉過頭惡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說到底,這件事有一部分算是你的責任。」
  「是是是……」大佐識趣的舉起雙手。
  「……我實在是不放心阿爾一個人……」
  「……所以我們不是在外頭等他了。」
  「可是,我就是不放心啊……」


  昨天晚上,跟阿爾提起這件事時,愛德原本只打算隨口帶過的。
  「好啊,我去。」
  聽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愛德吃驚的看著阿爾,連那句「沒關係,明天由我去跟大總統說」都還沒來得及說完。
  「……阿爾?」
  「明天我自己去跟大總統談吧。」
  「可是……」
  「你不用擔心啦,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阿爾的聲音聽起來一如往常的溫和,卻也十分的堅定。
  愛德突然想,只可惜他看不出阿爾現在的表情……老是看著阿爾盔甲的外貌,讓他常常不小心就忘記,其實阿爾也在漸漸的長大。
  他總以為阿爾還是幾年前那個小小的孩子。
  從有記憶開始,他們兩個就是一直在一起的,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阿爾其實一直在成長;阿爾並不會永遠是那個跟在他後頭的弟弟。其實,阿爾比他想像的成熟多了。
  也許,急著想要保護阿爾的自己,真正想要維持的只是一種,說起來有點無聊的,身為哥哥的自尊吧。
  「哥,我知道,你不讓我考取國家鍊金術師是為我著想,但是……這件事,我想,該由我自己跟大總統談談。」
  「但我們根本不清楚大總統的目的……」
  「放心啦,不會有事的!」阿爾用力的拍了愛德的肩膀,一派輕鬆的說:「我不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的。」
  「……嘖!好吧……那,你記得絕對不要勉強自己。」
  「當然!」


  不過,即使阿爾那樣的保證,愛德還是無法真正安心。
  大佐看著少年暴躁的抓著自己前額,忍不住心疼起那頭金髮;心中既是好笑,又有些吃味。說來說去,這孩子也不過是個擔心弟弟的笨哥哥啊……
  「過來好好坐下吧,愛德。」他對著少年伸出手。「你這樣下去只會更焦躁而已。」
  愛德咬著下唇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踱向長椅,緩緩的蹭上去,抱著膝蓋,沉默的蹲坐在男人身旁。
  男人看著把頭埋在膝上、喪氣般的愛德,伸過手摸了摸少年的頭。「不要擔心。」
  「不嘟西……」
  「什麼?」他只聽到糊成一團的音節。
  愛德忿忿的抬起頭,死命盯著他。「還不都是你害的。」
  「啊?……對啦,都是我的錯……」他認份的回答。
  但顯然少年不甚滿意他的態度,哼了一聲,不領情的把頭埋了回去。「喊正尼……」
  「什麼?」
  「反正你心裡頭只想著升官……」
  男人的眉頭一挑,怎麼這語氣聽起來有些……怨懟……?
  他側過頭,看著少年的頭愈來愈低,身前的雙手愈絞愈緊,身體也跟著愈縮愈小,像在生著悶氣一樣,突然覺得心情大好。
  其實,就某方面來說,少年真的還滿好懂的……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搞了半天,原來是在氣這個啊。「愛德,我……」
  「久等了!」這時,阿爾的上身突然從門口探了進來。「……咦?打擾……了……」
  愛德迅速的起身問道:「阿爾,情況怎麼樣了?」
  「啊,沒什麼,不過就是拒絕掉而已……」阿爾像是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愛德迎上前去,不放心的追問道:「就這樣?」
  「對啊,大總統也很爽快的說了沒關係,很有勇氣之類的。」
  「……所以,你……」
  「我只是告訴他,」阿爾像是有些猶豫。「……我認為除了成為軍人以外,還有許多幫助別人的方式,而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想用自己的方法做到……當然,這也要等我的身體恢復之後啦……」
  「……」
  「我想我並不適合當一個軍人。」他覺得對愛德有些歉疚。「真是抱歉啊,哥,沒辦法跟你一起……」
  「說什麼傻話。」愛德好不容易鬆了口氣。「說真的,我都不知道你想了這麼多……」
  在他不知不覺間,弟弟的確是不太一樣了,不再只是小時候那個跟他一起惡作劇,一起圍著媽媽撒嬌的小孩了。
  一想到這,愛德不禁感到一陣淡淡的落寞。
  「是啊。」一旁的大佐這時才出了聲,彷彿無限欣慰的笑著。「你也已經有能力自己做判斷了呢……是不是啊,愛德。」
  少年突然感覺背脊發涼,這人的笑容怎麼突然間溫馨到令他噁心。
  「啊,大佐,抱歉我剛才只顧著跟哥哥講話。」
  「沒關係。對了,既然沒事了,我可以跟你借一樣東西嗎?」大佐彎著眼睛,露出像小偷一樣不懷好意的笑意。
  「咦,什麼?」阿爾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抱歉,這個人———先借我一下,失陪了!」語畢,大佐一把抓起愛德的手,然後頭也不回的拉著他往外頭衝了出去。
  「喂,你、你幹什麼!死大佐———」愛德抗議的聲音則很快的就消失在遠方。
  ……
  「……咦?……」


【不能小於也不能等於二分之一】

  他拉著他的手跑。
  「喂!等一等……」
  他看著男人晃盪的背影,手心握緊,傳來怎麼也掩不住的興奮心情。
  他跟著他跑,跟著他鑽進大大小小的巷子;清爽的風吹過臉頰,然後他抬起頭,湛藍的天爬過各戶重疊的樓頂,滲了光進來。
  結果,反而在這樣奔跑的時候,一切感官都變得緩慢而清明。
  他聽見鞋底敲著街道的聲音,一拍趕著一拍,像紛沓的鼓聲打在耳膜;他看見一張張臉孔從身邊閃逝,或明或暗,定格成一幅一幅表情肖像,而後安靜的沉沒。
  他突然想著,這些年來羈旅各地,見過多少的風景、多少的面孔,卻從來沒有一幅影像曾在他的心頭清晰過。對他來說,那些人、事都像瞬息消逝的水紋,留不住,帶不走。
  於是那些記憶終於一點一點的,淡成空白。


  碰!
  他一頭撞上突然停下的男人,然後一抬頭,看到男人直衝著他笑。
  「幹麼……」他後退幾步,卻只能貼上窄巷的危牆。
  空氣太薄,喘息未歇。
  他看著細碎的光線蜿蜒的爬上男人的臉,像藤蔓一般;他覺得不能呼吸。他想,也許藤蔓也爬上了他的背脊。
  而男人還在笑,幽黑的瞳孔溶進暗影,像勻開了的墨,將他眼前染成一片的迷離。
  他感覺漆黑的夜向著他襲來。
  「嗚嗯……」
  少年瞪大眼睛,感覺男人正細細啃咬著他的嘴唇,腦中霎時一片空白;他遲疑了幾秒,然後使勁把貼在臉上的人頭推開。「你、你幹麼!」
  男人也不抵抗,任由少年暴力的推擠自己的臉。「愛德……接吻的時候,把眼睛閉起來是常識吧……」
  他肯定他看見男人眼中促狹的笑意。  
  「誰准你、你,嗚……嗯……」
  他感覺自己像在水中漂浮,時起時沉,呼吸不到足夠的氧氣。他覺得很不安,他知道,他不應該讓這個人變得太重要。
  他一直像身處一片廣大無垠的雪地,不能看,也聽不見聲音。他閉起眼睛,就怕會失去視力。
  他必須只看著一樣東西。
  「不可以!……」
  他用力推開了男人。然而這一次,男人卻更用力的抱住他。
  「我知道……愛德……我知道……」
  「……?」
  「……我知道,我們都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擁住他的手突然像失了力氣。
  他停下了掙扎。
  他彷彿嗅到了苦澀的氣息;像從海邊吹來的風,挾帶了粗糙的白砂,一粒一粒,嚐起來都飽含著海水的鹹味。
  「水35升、碳20千克、氨4升、石灰1.5……」
  男人像是突然傻住。「什麼?」
  「你知道嗎?人的身體裡有超過一半的水……構成人體的成份裡,其中,有百分之七十是水……是最主要的一種原料……」
  「……愛德?」
  「對我來說,現在我的身體裡,大概有百分之七十都牽掛著阿爾的事情……我想……你的百分之七十,一定也是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
  「……可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等我們兩個的心裡,都可以空出二分之一以上的位置時……」少年抬起頭,凝視著窄小的青空。「雖然不是現在,但是,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
  男人閉上眼睛,那一瞬間,他彷彿又聞到了少年身上的,陽光照耀的清新。

  「……」
  「所以,我都說啦,你還不趕快放手。」
  「……」
  男人的表情像是還不願放棄。
  「……喂,放手。」
  聽上去已經開始有了一絲惱意。
  「……那,剛好二分之一可不可以?」
  「啥?」
  ……這是……在討價還價嗎……
  「……你很煩耶!都說了不可以……喂、你,嗚……嗯……嗚……」
  ……


  ……(裁定)議價失敗。

2007年4月28日 星期六

Missing Point

    《 Missing Point 》



  那個時候,究竟少年是不是回頭了?
  如果當時少年回頭了,想必少年會看到自己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後,狼狽的癱在牆角。但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抬頭,他盯著地上的影子,終究沒有勇氣去證實,那個背影,究竟有沒有停留。
  他害怕自己在少年眼中看到赤裸裸的失望,像鏡子般映照出自身的醜陋;但他更怕的是,少年其實根本就沒有回頭。
  他其實還是在期望著什麼。


  那個時候,少女一身白衣向他走來,有如他的命運;而他無處可逃。
  愛德伸出手,迎接溫莉的到來;一拐一拐的少女似乎是因為穿不習慣裙子,而顯得渾身說不出的彆扭。
  握住的手摸上去很暖,似乎也溫熱了他的心。
  「為什麼妳會出現在這裡?」他皺著眉頭。
  「問這什麼問題,明明是你寄來的邀請啊!」她惱了音調。
  「……」
  官方的小型交際舞會,這種場合,他一向沒什麼興趣出席,更遑論邀請溫莉參加。但他很快的想到前些日子,擁有至高地位那個男人的威脅,也許,這是那個男人的示威。
  想到這兒,他對少女不禁感到深深的虧欠;這些事不該牽扯進她,她的安危也不該成為這場對峙的賭注,然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左眼蒙著眼罩的男人時,感覺不到一絲活人的生息;那個男人,就如同他使的劍一般森冷而不帶一絲人味。他想到,這個國家的未來,竟掌握在這樣一個周身照不到一絲陽光的男人身上,只覺得頭痛。
  但他馬上又自嘲的笑了。一個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到的人,還談什麼國家的未來呢。
  他連那個男人的命令都不敢違抗,乖乖出席這種交際應酬的場合,好表現出自己絕對的忠誠;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任人擺佈了,不是嗎?


  愛德忿恨的別過頭,而溫莉則不解的看他一個人生著悶氣。
  舞會上,二個孩子穿著不符年齡的正式衣著,一個是雙手插口袋,一個是兩手侷促的在身前交握,還帶著稚嫩的臉顯得相同的不自在;這幅景象,說多彆扭就多彆扭。
  他覺得這時候他該說些什麼。
  「……妳走路姿勢好怪。」他盯著她腳下那雙高跟鞋。
  「……你不一樣連釦子都不好好扣。」
  ……半斤八兩。
  他們退到了大廳的一角。她靠在牆上,數起了手指,而他立在她身側,百無聊賴的踢著純白色的牆;一時間只餘下空白的沉默。
  他們之間,隔著太多說不出口的溫柔。
  「……愛德。」
  「……什麼?」
  「……約好的喔,你一定要跟阿爾一起回來。奶奶很想念你們的,還有……我也是……」
  「……喔,放心啦,我們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他如此期望著,奢望著。


  愛德發覺到男人看向他的時候,他肯定,他看到那雙醇酒般的眼睛裡帶著看好戲似的笑意。他原本預期這身彆扭的裝扮會惹來男人一陣訕笑,但男人僅是隔著一段距離,對他揚了揚手中的玻璃杯,算是致意。
  男人一身的黑,梳起了額前的髮。他看著男人嫻熟的和他不認識的男男女女招呼應對,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他討厭男人那副油滑的模樣。
  他很清楚,那個笑容是假的。


  那個男人,是他生命中不可預知的一場風暴。
  愛德第一次看清他稱之為大佐的那個男人的模樣,是在一個兩人都沉默了的夜裡。那是一個略帶惡質的、脆弱的、傷心的、毫無防備的男人。
  而他無法對一個棄械的人武裝。
  這個人,對任何人都用著同一種表情,像是天生的玩世不羈;但愈是完美的偽裝,才愈是顯得人工造作。他其實不懂,為什麼男人在他面前總是做不出和人前一樣無害的表情;雖然對此,他並不覺得討厭。
  他們靠得很近,近到像能接收到彼此肌膚散發出的熱氣;男人的吐息若有似無的搔著他的臉。絲綢般的夜色像酒一樣,迷濛了二個人的眼睛。
  他看著男人長長的睫毛,掩著半斂的眼睛。男人慵懶的盯著他瞧,那張漂亮的臉逆著光,有一點危險,有一點神秘。他突然有點緊張。
  「……你、你是不是醉了。」
  「……你說呢?」
  男人放大的臉衝著他笑;一種很乾淨,很滿足,像個孩子般的傻笑。他看著男人一點一點靠得更近的臉,幾乎以為他要吻上他了。
  但男人卻頭一偏,懶懶的靠在他的肩上,像隻小貓一樣蹭著他的頸窩。
  原來……把他當抱枕了嘛……
  他鬆了一口氣,而後不由自主的輕笑出聲。
  ……原來,對他而言,這個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了。


  事實上,並沒有所謂的,誰救了誰這種事。
  人是不該期待別人所給的救贖的,安慰、擁抱、體溫、微笑,再多的溫暖,也治癒不了潰爛的傷口。
  他和他都受了無法痊癒的傷,切骨蝕肉;而往後的人生中,即使有了再多的愛,也註定要並行著永恆深刻的痛。至死方休。


  雨下得很急。
  這對任務來講並不是一件好事;男人的鍊金術在雨天並無法發揮太大的功用,但上頭壓力一直下來,時間緊迫,他必須儘速攻堅。
  他知道敵人的人數和藏匿地點,這是他們的優勢,但是這些資訊並沒有太大的幫助。他很清楚,實戰當中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敵人的據點是郊外一塊廢田中央的破屋子,四周沒有任何遮蔽;這代表他們可以輕易的監控目標的出入情況,但這同時也代表,這次的攻堅將沒有任何掩護。
  他忍不住要猜想,這是他發現軍方的祕密後,上頭刻意的惡整。
  他的手心微微冒著汗。關於這次的任務,他其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他並沒有其它選擇;身為一個軍人,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自由。
  他想起昨天晚上,少年負氣離去的背影。推著少年離開的,是他的手;他本來應該慶幸一切順利的,但他只感覺胸口像開了一個洞,連呼吸都不住的疼痛。
  但這個地方,這個只剩下一片黑暗的軍部,已經不是少年該留下的地方了;他再清楚不過。
  摸了摸懷裡中尉交給他的槍,閉著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揚手,做出進攻的手勢。
  攻堅開始!


  男人對於劍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
  他害怕那種刀劍交鋒,金屬撞擊金屬,瞬間刮出的尖銳聲響。那種聲音,伴隨著刀劍削入骨肉的悶響,總是令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當然,出身士官學校,少不了要接受使用刀劍的訓練。那些時候,他強迫自己投入訓練裡,甚至假裝自己十分享受似的。沒有人知道,他光是要握住刀柄,都得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不至於顫抖。
  他自嘲的想,也許那時候,他就已經練就一身適應官場爾虞我詐的,完美的偽裝能力。


  「……愛德,你不要太在意,大佐之所以會這麼做,都是出於對你的關心。」
  一聽說大佐沒等到他的支援就出發,愛德簡直要氣瘋了。那種危險程度極高的緊急任務,又是在這種下大雨的鬼天氣,那人竟然連知會他一聲都沒有就出動了。就算還在跟他鬧前一晚的脾氣,也不要衝動到做出這種沒大腦的事!
  愛德惱怒的抓著額前的髮。
  「……我知道。」但那對他而言只是多餘的溫柔,他早就受夠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哈博克,那些我都知道。」
  「……愛德,你聽過那些關於大佐的傳言嗎?」
  他略為驚訝的看向哈博克。這個人並不是個會隨便對人說長道短的人,實際上,哈博克是個極為溫良淳厚的人,他無法想像,有什麼樣的理由,會讓哈博克說出這樣挖人隱私的話。
  「我只是覺得你該知道,愛德。」哈博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聽說大佐的雙親是在路上遭盜賊攻擊,而慘死在刀下。他之所以會進入士官學校,一方面是因為失去了家和親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打從心底的相信,軍人的存在可以保障人民的安定吧。
  「我想,大佐之所以不想讓你涉險,也只是單純的想要保護你吧。……這點,希望你能夠盡量體諒他。
  「……他想必只是,不願意再失去重要的人吧。」
  聽到這兒,愛德不禁想起兩人私下相處的某些時候,男人臉上不自覺顯露出的不安。
  人的心一旦受過了傷,就會永遠記得那時的痛吧。想到這兒,愛德頭痛的閉上眼睛,一邊試著理清頭緒,一邊深深的吸氣、吐氣。
  這個人,可真是麻煩斃了!

  
  那個時候,男人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舞會結束之後,他送溫莉回她暫住的葛蕾希亞那兒,才剛回到旅館外頭,就看到男人站在街燈下等著他。男人的表情,在昏暗閃爍的燈下看來,竟像是要訣別一般。
  「你在這裡幹麼?」
  「……我說,愛德,那個女孩,其實真的是個好女孩啊。」
  「……在說什麼啊!」
  「……你回去吧,愛德,不要再待在軍方了。」這個地方,已經開始腐爛發臭了,往後,也只會繼續潰爛成深不見底的泥淖。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說什麼……」
  「回去吧!這裡並不需要你。」
  「你到底怎麼了!」
  「你走吧,鋼,不要再回來這個地方了。」趁你還能離開的時候。
  男人的語調中透著冷硬的決心,瞬也不瞬的盯著他;不是玩笑,也沒有一絲動搖。
  他知道,男人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認真過。


  他一直以為,男人的強韌是來自他對未來的堅定信念;他不知道的是,擁有溫柔這種能力的人,一定曾深刻的體會過,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他以前從來無法理解,男人性格中為何會擁有那極為脆弱的部份;而他現在終於瞭解到,那份脆弱,既是男人朝著理想前進的動力,也是他心中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愛德無奈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大佐,一邊慶幸自己及時趕到,一邊惱怒著男人的莽撞。
  一個心中有信念的人,應該是要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的。他不敢去想,如果他晚一步去支援,中了埋伏的男人跟他的部下,會有什麼下場。
唉,這個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下雨天根本是不折不扣的無能!
  「幸好不是什麼嚴重的刀傷!」他喃喃低語道;一邊抱怨,一邊忍不住報復性的,伸手用力捏了男人的臉頰一把。
  那張臉的眉頭用力聚攏,然後鼻頭也跟著皺了起來,最後才是很慢的很慢的,一隻眼睛吃力的睜了開。「……愛……德?」
  「對,就是我。」
  ……反應時間,三秒、二秒、一秒。「愛德!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如果沒有我的話,你恐怕就不能躺在這裡驚訝了。」
  男人的腦中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空白。
  「簡單來說,你們中了埋伏。」
  男人一點一點回想起那時候的情況。一開始,還算十分順利的攻進屋子裡,但破門之後,才發覺屋子裡藏了比想像中多了好幾倍的人數,他們在遠處監控時掌握的少數人,其實只是一種誘餌。
  不過幸運的是,對方的火力並沒有想像中的強。經過一陣混戰之後,我方的傷亡已經比預期中的多,但還是無法壓制住全部的敵人。
  男人在對付一個已經棄械的敵手時,幾乎已經是精疲力盡,身上也掛了彩。而他一時大意,沒注意到那人身上還藏了一把小刀;才一個閃神,他就見到那人握著刀刺了過來。
  最後他唯一記得的,只有鋒利的刀刃反射出的白光,還有某個人急切的呼喚著他的聲音。
  對了,那時候,他的確聽見了愛德的聲音。
  「所以,是你救了我……我們。」
  「我只是剛好趕上了最緊要的關頭。」
  ……
  「好啦,既然你都醒了,那我就該走了。」
  「……」
  「好好保重啊。」
  愛德起身,拿起掛在椅背的外套準備離去。
  男人像在強自抑制著什麼,張著嘴擠不出一句話,但那雙眼睛,卻像是哀求著一般。愛德的心不禁柔軟了下來。
  「我明天會再來看你的,今天還有事要辦,所以要先離開了。」
  「……你還……會回來?」男人的聲音很輕很輕。
  「……羅伊‧馬斯坦古,你給我好好聽著,這些話我只說一次。」他轉過身面對男人,插著腰像是要宣告什麼。
  「你聽好,我,愛德華‧愛力克好歹也是個國家鍊金術師,我有足夠的能力,也是依照自己的意志成為軍方的走狗。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要知道,我已經不再是沒有力量的小孩了。
  「我並不是想要被你保護才待在你身邊的,我是為了成為支持你的力量,才留下來的,你懂嗎?
  「所以,下次如果你再叫我走,我可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男人看著少年緊咬著嘴唇,像是要咬出血來,內心既是自責,又是不捨。「……對不起。」
  人心的交會與錯過,其實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僅此一次的錯失,也許就可能演變成無可彌補的缺憾,無論那是不是出自善意。
  而即使錯過了一次,卻還是能再擁有一次機會的他,其實是十分幸運的。
  男人有些吃力的坐起身,摟住少年的肩膀;他聞到自己身上藥水的味道,還有少年髮際殘留的肥皂香。
  「……你這人都沒想過有人會擔心你嗎……」
  「……對不起……」
  少年離開的那個時候,他沒有勇氣抬頭;那時他感覺到,從此以後,他心中又多了一個陽光照不進的角落。他其實是個狡猾的大人,自己什麼都不做,卻暗自期望著少年的回頭。
  而少年真的回頭了。
  少年清清爽爽的走入他的生命,彷彿不曾被他傷害過一般。那是他無法冀求的勇敢。
  他終於又能感覺到窗口吹來的風,陽光照射的溫暖,還有少年微燙的體溫。
  這個人還在他的懷裡,實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不管是不是懦弱,他都無法再過少年離開之後的生活。

  緊緊抱住的手,從今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鬆開了。

2007年4月24日 星期二

所謂任性……

一點感慨。
是說,我在很多方面都是個十分任性的作者……
執著於自己的傷痛,寫出來的文章都是不冷不熱,像一杯涼茶。
(嗯,我覺得鋼鍊的漫畫版摸起來是熱的(笑),雖然有時候會讓人一陣惡寒)

關於《盛世》,本來想把《盛世》刪減掉的短篇《塑膠花》,
當成出書後的未收錄bonus,可是,網文停在《盛世》好像有點慘烈……
也許再考慮一下好了。

2007年4月20日 星期五

十六。

鋼鍊16,以下有雷~


有魄力的大姐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愛,
長髮、厚嘴唇、眼神犀利的中將,
一整個擊中我的萌點!

不過說真的,劇情愈來愈沈重,
看的時候好幾次必須強迫自己中斷,
放下書好好的呼吸。

來說點輕鬆的,
本集當中有著非常嚴重的問 題 發 言啊(笑)!

曾經看過一篇小說,女主角習慣在跟每個男友交往時,
有意無意的在男友家留下一些小東西,
等到要提分手的時候,不需要明說,
只要跟對方開口要回那些東西就夠清楚了。

所以反過來說,
關於那個520先士的約定……

「如果我把那筆錢也還給你了,
 那就會再跟你借東西,
 然後立下約定。」

愛德華,你這個叫做問 題 發 言啊!

2007年4月11日 星期三

九號

http://nkks.net/#

真希望新刊可以儘快入手=w=

看九號的彩稿真的是一種享受,
顏色跟構圖都很漂亮,
封面的設計也很有質感。

內容的話,不管畫風跟劇情都很細緻。
雖然長篇看下來真的很內傷orz,
我每次看完大概都會有一個禮拜的時間,
整個人癱瘓成水溝裡的爛泥……

最大的缺憾就是再錄集vol.1已經完全的絕版了,
找了非常、非常的久……
愛得太慢真的很扼腕。

日常的組曲

    《 日常的組曲 》




慢板三章。


一、 陽光燦爛

  少年的手指輕巧的扣上胸前的銅釦,理好衣襟,再咬著髮圈,靈巧的結好髮辮,確認沒漏上一綹髮絲。
  他懶懶的倚在床頭,看著少年背過他,彎著頭,嫻熟的分著還帶著潮濕的髮束,露出一小節肌膚,幾縷金黃的髮梢若有似無的搔著。他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看著少年彎身繫上鞋帶,踩踏幾下,發出鏗鏗的聲響。
  少年扯開窗簾,大片陽光投射進來,讓他不自覺的瞇上眼睛。而後少年走近他,暴力的拉開白色的被單:「喂,大佐,起床啦!」
  他傾身抱住少年的腰身,埋在他胸口,像抽中了什麼大獎般不願放開;撲鼻滿是肥皂的香味,混雜著溼潤的水氣。
  「你這次再遲到可是會被中尉亂槍打死呢。」
  「嗚嗯嗚……」下方傳來不明呻吟聲。
  「……」
  打開房門的時候,廊上的陽光斜照進一片燦爛,清晰映出空氣中的塵粒。少年抖開鮮紅色的大衣,背對他俐落的套上,衣物麻擦,劈里啪啦的響。然後少年套上潔白的手套,遮掩右手的青森。
  「鋼……」
  「那,我走囉!」少年背著他揮揮手臂,轉身消逝在陽光中。
餘下的,是敞開的大門那一方燦爛的白光。
  他倚著門邊,半瞇著眼,也不使力撐著,像隨時要滑落;隨意套上的襯衫半敞開著,胡亂扣上幾顆鈕扣。他盯著少年離去的方向,環抱身軀。
  天還很冷。
  少年總是在天剛破曉時沐浴。他常在半夢半醒間聽見身旁窸窣的動靜,並感覺被單掀起時竄進的涼意,而後聽著浴室裡啪啦的水聲,漸漸的清醒過來。他從來不知道少年是何時醒來、如何醒來的。
  他最喜歡躺在床上,欣賞少年沐浴後背對他穿上衣服的過程,流暢而俐落;他一直認為少年有一雙編織家般美麗靈巧的手,即使,少年總是想盡辦法遮掩。
  沐浴之後,少年像是滌盡了所有的疲憊,再度抖擻精神,迎著一片陽光燦爛上路。少年從來沒有在門口回頭過,一次也沒有。
  少年離去的背影,像是被陽光吞噬般光輝,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二、 蟲洞

  例行報告。
  午后,愛德來到中央司令部,在一如往常闖入大佐辦公室的前一刻,停下了
腳步。
  門縫下沒有透出光,代表裡面的人在休息,窗簾該是被拉上的。
  愛德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露出一點小縫;裡頭暗得不像在白晝,像一道深色
的疤,像潛伏在時空的裂痕,像是要吸盡所有的光。
  輕手輕腳的潛入,愛德在沙發上發現了一團不明物體,等到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後,才確認那團溫熱的生物就是大佐。
  他蹲在沙發旁仔細研究上頭熟睡的人,隨意扯鬆的衣領下,胸膛細微的起伏。男人軟柔的黑髮散亂的垂在額前,覆上眉眼。他盯著那頭純黑如黑曜石的髮絲,臉頰開始微微發燙。
  他記起那細軟的髮絲搔過他肌膚細麻的觸感,那讓他顫抖。
  他忍不住伸手觸碰那頭黑髮,然後瞬間發覺其下掩蓋的黑色眼眸凌厲的張開。
  「……是我啦。」
  愛德收回手,卻發覺那雙絲絨般的眼睛還盯著他瞧。
  他開始慶幸這裡的黑暗,完美的掩蔽了他頰上的潮紅。「喂,你、你現在是清醒的吧。」
  男人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眼中閃著異色的光采,然後一點一點欺上來;他覺得自己像中了箭的獵物,怎麼樣也逃不開。
  然而他的獵手並沒有對他補上一槍;他盡責的當個獵物,閉上眼睛,然後感覺溫軟的唇貼了上來。
  他感覺自己像被吸進沒有出口的黑洞,在黑暗寂靜的空間裡迴旋,靜靜的等待被分解。
  他時常覺得他們就像是在跳著無法碰觸的雙人舞,即使再怎麼接近,即使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卻終究無法依偎。二個顫抖的靈魂,最終只能孤寂的獨舞。
  男人的眼中有一種恰如其分的憂鬱,像一抹暗香,足以令人察覺,卻又無法明確說出哪裡不對。他無法理解男人心中黑暗的那個角落,卻被那抹黑暗吸引著,無法回頭。
  他記得那天,男人在葬禮上撐著黑色的傘,遮蔽了臉上所有的光線,像隔出了一個神秘的空間。黑色的西裝將他整個人壓成密實的異空間,像承受了巨大的質量。
  灑落塵土後,他靜靜走向男人棲息的角落,想看清男人臉上的表情。但男人只是一彎身,將他收納進傘下幽暗的世界,輕柔的吻了他。
  他在那個吻裡嚐到了淡淡的鹹味。
  在那之後,他努力的包覆那殘留在他心裡的鹽分,想要將它密封成珍珠,照亮男人幽深的心海。
  他期望一個幻影般的蟲洞,能夠切開男人內心那個凍結的時空。


三、簡單的事

  愛德覺得自己像全身上下都給換上劣質的機械鎧,手腳都舉不起來。他似乎聽見了有人叫他的聲音,但是卻沒有回答的力氣,喉嚨像被鉗入發燙的炭火。他覺得很熱,覺得自己像一團燃燒的球體,幾乎要熔化成液態,全身的血管都像在激烈的暴動著。
  然後他感覺有一陣很舒服的冰涼,沿著額頭,一點一點滑過他發燙的身體。很慢很慢的,他感覺灼燒的溫度逐漸冷卻下來,然後終於沉沉的睡去。
  醒過來的時候,天是黑的。
  他試著移動僵掉的手腳,才發覺有個物體死死壓住了床單:那可真像是一團軟啪啪的海藻。
羅伊睡死的臉整個埋在床單裡;他看著男人襯衫的領子都歪了、捲著袖管、凌亂著頭髮,像是累極了,一旁放著盆清水跟絞乾的毛巾。
  「喂、喂,上來睡吧。」
  「……」男人費力的抬起頭,眼睛還睜不開。「……你醒了,好多了嗎?」
  「嗯。你快上來吧,會著涼的。」
  「嗯嗯……」男人一邊應著,一邊慢吞吞的蹭上床舖,雙手極其自然的環抱住他,硬是把頭塞在他的頸窩。「嗚嚕嗚……」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啦。」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發燒。」
  「喔,那、那不是你的錯啦,我只是昨晚有點不舒服而已,沒想到早上會那麼嚴重。」
  「……對不起。」男人沙啞的嗓音,像枯竭的沙漠吹來的風。
  「都說了不是你的錯,反而是我要謝謝你照顧我才是……」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發現的,而且……早上醒過來時,看你還安安穩穩躺在我身邊,其實我最開始只覺得好高興。
  「我想說,我今天終於不是只能看著你的背影了……」
  他其實不太能理解男人的不安,像現在這種時候,好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嬌。他有時候想,也許男人經歷過太多的失去,所以連一些很小很小的事,都會成為不安的來源。
  他想起黃昏時,男人坐在鞦韆架上,地面拉長的身影。他們趁著休假帶著愛莉希亞到公園玩,日落之後送她回家,流連的人就換成了男人自己。一個大男人擠在小孩子玩耍的鞦韆架上,看上去其實真是有些滑稽。
  他覺得男人的臉就像那時候黃昏的雲彩,總是隨時變換著不同的顏色。
  「……我、我每次都那麼早走,其實只是因為、因為……」
  「……因為?」
  「……因為大白天的,那個,我會害羞嘛……」
  男人看著少年別過去的臉龐,看著月光下那一節白白的頸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還沒退——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突然很想知道,每次少年在晨光中離開時,那張背對著他的臉龐,究竟帶著什麼樣的表情。
  「喂、喂,你、你不要靠過來!」
  「嗚嗯嗚……」
  ……
  「……你的鬍碴啦!嗚……」



  ……以下略。

波濤之下

    《 波濤之下 》




  波濤到不了的地方,海底的最深處,聽得到什麼聲音呢?

  開始下雪了。
  雪是不語的,緩緩降下,轉瞬間將世界染成一片的白。世界如此寂靜。
  春天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的鳥叫聲總是響遍整座山頭,偶而還聽得到兔子或是松鼠撥動枝葉、踩踏草地的動靜。
  到了冬天,這裡就成了聲音到不了的世界。雪將萬物的聲響凍進白色的包膜裡,寂滅如死城,讓人幾乎要忘記自身的存在。
  「愛德?」
  我轉過頭,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踏雪而來。「下雪了,怎麼還待在外面。」
  「我並不覺得冷。」
  男人將手上的外衣披到我肩上。「進來吧。」
  「等一等吧,我還想在雪地裡待久一點。」
  「愛德!」男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妥協的握住他的手,二人慢慢的走向屋子。「怎麼今天那麼早回來?」
  「想說明天要出遠門,早點回來準備。」
  「噢,這樣啊。……最近,工作還忙嗎?」
  「比起以前清閒太多了。」
  進了屋內後男人脫了風衣掛在架上,藍色的軍裝沾上了些許雪白;我伸手替他拂去。
  「明天早點出門吧,下雪的話,我怕路上會耽擱了。記得帶厚一點的衣物,愛德。」
吃過飯後我們在客廳就著壁爐取暖,我忙著跟阿爾玩耍,一會兒搔他癢,一會兒拿毛線球逗他;羅伊在一旁靠著爐火看書。
  阿爾是我們養的貓,有著黃褐色的毛髮和眼睛。三年前我在海邊撿到他的時候,他只比我的手掌大一點而已。玩鬧了一會兒,阿爾似乎失了興致,一溜煙兒的鑽到羅伊腳下。
  「今天早上,那個男孩又來了。」我爬到羅伊的身旁偎著。
  「……那個想跟你學鍊金術的男孩嗎?」
  「是啊,我都告訴他我發過誓不再使用鍊金術了。」
  「還是不放棄?」
  「……看著他,就好像看著過去的我。」
  羅伊闔上了書,靠過來擁抱著我。
  「我想到當時我們也是這樣纏著伊茲米老師,怎麼樣都不放棄呢……我跟阿爾。」
  「愛德……」羅伊湊過來吻著我的臉頰,輕輕的,緩緩的,下到肩頸。
  「我怎麼也沒想到,現在的我和師父擔心的一樣,走上了和她相同的路。」我感覺身旁的人身體一僵。「對不起,說好不提這些的……」
  他無語的靠近,伸手碰觸我的臉頰,嘴唇相貼;我開始解起他的衣領,並回應著那彷彿絕望般狂亂的吻。
  他微涼的手碰觸到我裸的身體時,我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做愛並不是特別舒服的事,但彷彿只有透過身體的接合,才能縫補悲劇橫亙在二人間的距離。
  「咳!咳!咳!……咳!咳!」
  「愛德!」羅伊倏的停下動作,扳過我的臉,擔憂的檢視我的狀況。來不及抹去的血從嘴角滲出,沾到他白色的襯衫,像罌粟花一朵一朵開在雪地上。
  「唉,又弄髒你的襯衫了。」
  羅伊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要溢出淚了。「抱歉,愛德,我……」他脫了襯衫,笨拙的替我拭去嘴角的血,像是慌了一般。
  「我們睡覺吧,羅伊,好不好,就這樣抱著我睡。」
  我靠在他懷中,二人裹著毛毯取暖,阿爾也靠了過來,硬是擠在已經夠狹窄的沙發和我們之間,用頭磨蹭著。爐火的光搖搖曳曳,而我終於逐漸的睡去。


  『哥,人之所以誕生的理由,一定是為了得到幸福吧。』


  醒來之後我發覺自己躺在床上,想來是熟睡時被抱上來的。
  梳洗後,我們開車出發。雪沒有想像中積得那麼厚,進到中央市後,羅伊把阿爾託給葛蕾希亞。簡短的交代後,我們再繼續往南走。
  到海邊,大約要半天的車程。
  天氣很冷,我蜷縮在副座上;透過車窗看到的世界,是一片的迷茫。在中央市買的白色水仙花像是凍僵一般,狀似萎靡。我本來還想著要為他們吹些熱氣,卻發覺呼出的氣都結成了冰。
  「還要好一陣子才會到,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嗯。等會兒你累了記得換我開。」
  「你休息吧,我昨天睡得夠久了。」
  「不行,說過要一起分擔的。」
  車行幾個小時,人煙愈來愈稀少。天候不佳,車子行進得十分緩慢,往來的車子也不多。接近中午的時候,我們停在路邊一家小餐館用餐。
  小餐館裡只有一個老闆兼廚師,供應麵包跟一點熱湯。
  「愛德……找個時候,我們一起回利賽布爾吧。」
  「利賽布爾……對呀……好久沒看到溫莉她們。」
  「現在我的工作清閒多了,你想去什麼地方,我們都可以去。」
  「嗯。」
  雪球朝著我砸了過來時,我才剛踏出門檻,只來得及側身,但也僅波及肩膀的一小角。羅伊在下一瞬間就將我護到懷中。
  「真是抱歉啊,客人!」餐館老闆急忙衝了出來。「還不快點道歉,愛迪!西西里!」
  手上還抓著雪球的兄妹倆似乎還反應不過來,二個同樣褐髮的孩子,站在餐館外的空地發楞。比較高的男孩遲疑的看了我一眼。「對、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
  「嘿,看我的!」
  「愛德?」
  我抓了一把雪丟了過去,力道十足的扔到小男孩的腳下,小小的戰爭就此展開。
  我脫了大衣準備迎戰;兄妹倆互看了一眼,很快就組成戰線,分別負責造雪球跟攻擊,很快的我只剩下閃避的能力。
  「哈哈,我投降了,停下來吧,我投降!」
  最後我攤坐在雪地上,雪沾滿了頭髮和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而羅伊拉起我,扶著我上車。
  我脫力的靠著他的肩頭。「好久沒這麼激烈的運動了,啊,真是爽快!咳、咳……」
  其實打雪仗打到後來,我的呼吸已經有點困難,雖然我沒說,但羅伊肯定注意到了。他很快的替我披上外衣。
  他什麼都沒說。
  我其實是想看到他笑的,像那時候的他,總是在一旁看著我跟阿爾打鬧,一副快受不了,卻又帶點寵溺似的表情。
  上路後,換我開車。起初羅伊還有點不願意,但終究還是敵不過我的堅持。「讓我做我能做到的事吧。」
  車子走了一陣子,已經漸漸可以聞到海風的味道,混合著鹹味和腥味;強風吹得附近的樹林特別低矮,視野逐漸開闊。不久之後,小小的村莊映入眼簾。村裡的人口不多,整條車道上,只有稀少的幾戶人家。
  最後,浪潮聲帶著我們到達一處平緩的海岸。海風很冷,像細小的針,從衣服的每個孔隙鑽入,讓我微微顫抖。
  我瑟縮的倚著車門磨擦手掌。
  四年前來到這裡時,也是這樣的天氣。瘋狂的在中央市找了整整一個星期,幾乎要翻遍每個角落,卻是從海邊的一個小村莊傳來阿爾的消息。

  清醒的感覺到靈魂從體內一片片剝離,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當我看著打撈上岸的頭盔,捧著它一再又一再的檢視,一次又一次喊著阿爾的名字時,彷彿連靈魂都要發狂了。村裡的人說在魚網中發現頭盔混在漁獲裡,消息過了一陣子,才輾轉傳到中央。
  我想像那個時候,阿爾如何在盔甲裡盛滿笨重的石頭,一邊走著,一邊聽著體內鏗鏘的迴響,一邊走向海底的最深處。而脫散的頭盔,緩緩漂離,血印在海水的浸蝕下一點一點化去,有如凌遲。
  直到永遠的沉默。


  『哥,如果我們當中只有一個人能得到幸福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會是你。』


  如果我們當中只有一個人能得到幸福的話,我希望,那個人,不是我。
  我握著一個禮拜前阿爾留在床邊的紙條,心像被撕裂般狂亂。即使開始旅行已經是第八年了,我們誰也不曾提過要放棄的,不是嗎。
  我不顧羅伊的阻止強行進行了人體鍊成,我忘了師父的忠告,再次開啟了「門」。我沒有帶回阿爾,但門帶走了我大部份的內臟,包括我的心,也就是生命。
  睜開眼睛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是羅伊,用著和現在相同的溫柔表情。他和門交換了我的心臟,代價是永遠無法再使用鍊金術的能力。連代失去的,是他的地位與野心。

  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原諒當時的自己。
  我散開花束,沿著海岸,一朵一朵的流放到海裡。浪濤將花朵捲回岸上,但也許,只是也許,有那麼一朵,會被帶到阿爾身旁。
  「四年了,羅伊。當時的情景,我怎麼樣也忘不掉。」
  「……愛德,就算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選擇換回你。」
  「對不起……」
  羅伊轉過來面對著我,夕陽的橘紅畫成他的輪廓。
  「記得嗎,愛德?有一次,你被軍部前的水溝蓋絆倒,一氣之下把它鍊成恩維的臉,被剛巧望出窗外的我看到。還有一次,你嫌軍部的柵門太高,硬是把圍牆鍊矮了十公分,結果又被我撞見。
  「阿爾消失的那一天,你一個人找了一整天,最後找到我那裡去。隔天醒過來的時候,發覺你就躺在我身邊;也許我不該這麼說,愛德,但那時抱著你,我真心的想著,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了。
  「愛德,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回程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我感到非常的疲憊。
  浪聲逐漸遠去,搖晃的車身像是孩提的搖籃,令我回憶起許多最初的溫暖。我彷彿聽到媽媽笑著斥責我們的溫柔語調,還有阿爾跟我的笑聲。
  我幾乎都要忘了,曾經有過那麼樣歡樂的日子。
  我閉著眼睛,靜靜在後座躺著,很快就有了睡意。
  「羅伊,夏天的時候,我們再到海邊吧。融雪之後,路上的風景一定很不一樣;這麼多年了,我都沒見過那片海冬天以外的模樣,一整片蔚藍的海和天空,一定會很美吧。
  「就這麼說定了,羅伊,明年,我們一定還要一起來看海……一定……」

  「嗯,一定。」


  『哥,人之所以誕生的理由,一定是為了得到幸福吧。
  『所以,請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2007年4月2日 星期一

慕尼黑

    《慕 尼 黑》




1929,慕尼黑。
阿爾馮斯‧愛力克,19歲。

  第六年了。
  其實生活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不能使用鍊金術的現在,反而更能認份的靠自己的雙手工作。
  到這裡之後我開始學習製造、維修機械的技術,在學習的過程中,我才瞭解到原來溫莉是個多麼厲害的技師。她究竟為愛德付出了多少心力,我到現在才慢慢能夠體會。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愛德的稱呼從「哥」換成了「愛德」。那幾年失去的記憶,隱約只剩下幾幅模糊的圖像。
  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透過分離的靈魂接觸到愛德的那一瞬間,彷佛連另一個世界的靈魂都在震動。那個只能藉由別人口中得知,幾乎是為了我付出生命的全部的人,我終於見到了。
  他的臉比我想像中的憂傷,像冬天沉默的落葉,和我過往聽過意氣飛揚的模樣大不相同。
  到這個世界後我們開始旅行,這裡的許多國家剛經歷過戰亂,雜亂中又帶著生氣,像冬日的苗種到了早春,等待著發芽的時機。
  最後我們還是回到了慕尼黑。
  我在這裡發現好幾張熟悉的臉孔,他們用著陌生的眼神看我,讓我不由自主感到錯亂。愛德曾經讓我看過海德里希的照片,然後露出淺淺的,帶著惆悵的微笑。
  這幾年我又長高了不少,連現年已經24歲的愛德,都已經無法跟我平視。
  我修造機器的技術已經有一定的水準,現在能夠分擔愛德的工作量了。有時候我從一堆設計圖的草稿中抬起頭時,會看到愛德坐在店門口發楞,像沉浸在什麼遙遠的回憶裡。
  夜裡愛德會發出痛苦的夢囈。我知道這幾年他的機械鎧逐漸無法完全負荷他身體的成長,開始產生排斥效應。他從來不讓我知道他獨自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白天的時候,就像沒事一樣的跟我招呼。
  我畫過無數張機械鎧的設計圖,但始終造不出完美的成品。我有好多次懊惱著,或許真正該陪著愛德的人是溫莉,而不是我。
  愛德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有的時候我甚至有種感覺,或許他是刻意用那些痛苦來提醒自己,那些怎麼樣也不願意忘記的事情。
  我對過往並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回憶,每一張臉孔都像籠罩在倫敦的霧裡,唯一清晰的是愛德的臉。在我朦朧中彷彿睡著的那段時間裡,那是唯一一道照耀著我的光明。
  重新清醒過來的那一天,我還不知道我失落了什麼。離開師父後開始流浪的那段日子,我才慢慢發覺到,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樣東西。我在尋找跟愛德之間的羈絆,不管是什麼形式的都無所謂。在穿越「門」的時候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這些年以來,我從來沒有思考過後悔的可能性。
  但我卻從不知道愛德想要的是什麼。有時候我會很希望,我們能夠再回到那一段只為了彼此而活的日子。即使是活在盔甲的身體裡,只要羈絆仍然存在,兩人四處旅行的日子,反而簡單。
  入夜之後,愛德把店面收起來,兩人一起吃晚餐。有時候花店老闆夫妻會邀我們一起吃飯,愛德常常和他們小小的孩子愛莉希亞玩鬧,那也許是我見過他最歡樂的表情。

  我只跟愛德提過那個名字一次。
  那是在我們旅行中某一天的晚上,我在愛德隨身銀懷錶上發現了那一行刻字:「For Edward, R.M.」。我半開玩笑的說:「R.M.,那是指大佐嗎,愛德?在我所認識的人裡,只有他名字的縮寫是……」
  我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我發現了愛德臉上,我從來沒見過的,難以抑制的痛苦表情。
  那之後我開始理解愛德眼神中那股憂鬱的意義。
  其實六年前那個時候,也許有不需要分離的方法的。但這就是愛德,他從不考慮自己的事情,永遠只做他認為是對的事。一種近乎頑固的正直。
  愛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做了再次離開的決定,即使他明知這是和那個人永遠的訣別;那也正是愛德吸引人的地方。
  我曾經在這個世界見過和那個人一樣長相的人,但我從來沒跟愛德提起。那個人有著一雙乾淨的眼神,而他挽著的那個人的手,屬於一個金色長髮、茶色眼眸的女子。
  在另一個世界裡,我從沒看過那兩人如此幸福的笑。

  愛德,在這個世界裡,屬於你的地方在哪裡呢?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一直在你身旁的,但我永遠搞不清楚,你究竟是生存在現實裡,還是生活在夢裡。
  海德里希以他的生命做為代價將你帶進了這裡的現實,但從那時候開始,你在另一個世界的夢,就再也不曾間斷過。



1922,慕尼黑。
愛德華‧愛力克,17歲。

  手心相貼,深呼吸,默想,擊掌。啪!
  ……果然什麼事也沒發生。
失去鍊金術的能力,似乎就是身在另一個世界的最佳證明。有時候早上醒過來,想著要叫阿爾,才想起我已經見不到他了。
  阿爾,現在應該活得好好的吧。比拿可奶奶跟師父會好好照顧他的。
  現在這個世界裡,只剩下我一個人。願望達成的心境,跟當時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突然多出來的時間,一時間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
  海德里希已經睡熟了。
  他是個溫柔的人。我唯一透露過過往秘密的人,只有他一個。他從來沒有質疑我說的事;在我兀自說著那些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時,他總是不語,溫柔的眼睛像浮現了一層希冀,在我不知不覺中,醞釀了某種決心。
  最近身體和機械鎧連結的地方開始有了不適應的反應。雖然在來到這個世界後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但真正感覺到不便跟痛楚的時候,還是不免感嘆。
  這裡的機械技術和門的另一邊很不一樣,沒有能夠維修機械鎧的知識。要是當初我跟溫莉多學一點東西的話,也許可以幫助到很多人。尤其這裡才剛經過戰亂。
  戰爭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殘酷,有時看著滿目瘡痍的廢墟,我會錯以為這裡是我原來的世界。更有些時候,我甚至以為自己只是身在夢境裡,一切只是我往日記憶的重組與再現。
  海德里希很不喜歡聽我這麼說。
  愛德,我是確實活著的人呀,你看到了嗎。我不是只存在於你夢境的人。
  我知道,海德里希,我只是有時候突然想到自己孑然一身,覺得非常害怕。 我以為等價交換的代價最多只是要付出生命,但沒想到,我失去的是人生。過往的愛與恨,全部。

  即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也還是要活下去吶。
  那是我曾經對那個人說的話。
  休斯的死,幾乎擊垮了他一切的信念與執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崩潰的樣子。他痛苦的抱著我,無聲的哭著,那聲音就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悲鳴;直到天都亮了,他才好不容易沉沉的睡去。
  醒過來的時候,他喃喃的數著,過往的戰友如何一個一個凋零。
  愛德,我究竟還要失去多少人呢?
  他握著我的手,像是要確定什麼。
  有願望的人,永遠必須是孤獨的。我們都是將生命奉獻給願望的人,我們什麼承諾也給不出。這一點,我們都該了解。
  大佐,即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也還是要活下去吶。
  這句話,我直到現在才體會到它的重量。等到自己真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的時候,才發覺孤獨悲悽得比死亡還令人痛苦。
  為了自己而活,怎麼會是這麼悲哀的一件事呢。如果這是夢的話,要到何時才醒得來。

  愛德,你哭了嗎?
  我轉頭,本應熟睡的海德里希坐起身子,深深的看著我。我?哭了?我用手背擦過眼角,才發覺淚水早已濕了臉頰。
  你不用擔心,愛德,總有一天,你一定回得去的。我保證。
  海德里希湛藍色的眼睛像二潭泓水,映著我的臉。
  回去?不,這是個太美好的夢想,我不該耽溺在如此虛無的想像。
  不,愛德,你的存在就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
  海德里希壓低著聲音這麼說。
  什麼?
  不。愛德,沒什麼。
  他微笑,像藏著什麼秘密的決心。
  臨睡前,我似乎聽到他輕聲的說著。
  愛德,請你記著我,無論如何……



中央市。
羅伊‧馬斯坦古,29歲。

  明明不久前還只是個孩子呀。
  月光拓下少年的影子;那背著光的臉龐,卻像以憂鬱為名的雕像。
  分明該是肆無忌憚笑鬧著的年紀呀。
  像感受到我的想法一般,少年丟了一枚斜睨過來。
  還當我是孩子,那你現在可是在犯罪。
  ……鋼,怎麼你跟我講話就是愛帶刺呀。
  我把少年撈進懷裡,替他擦拭半乾的髮。感覺少年在我懷中逐漸放鬆,突然興起捉弄的念頭;我伸手胡亂揉著他的頭,金色的髮絲亂成一頭毛躁。
  大佐!
  別生氣,愛德,別生氣。
  我只是想到你明天又要走了。
  少年聽了這句話後安靜了下來。一陣沉默後,緩緩嘆了氣。
  明天開始要往北走,話說這情報不也是你帶給我的。
  ……是啊。
  那是我們之間的牽繫。帶你來,也帶你走。
  你該不會又隔了半年才再回來吧。
  這我可不保證。
  唉……我只求你別再把自己弄壞了。
  ……我會盡量。

  天亮之後少年頭也不回的離去。我從窗口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摸出藏在床櫃的煙,無限煩愁的抽了起來。我平時極少抽菸的,菸的味道令我難受,那種氣味夾雜太多過往回憶。
  那個孩子,是我從小看著到大的。在那個慘烈的機緣下初次見面後,逐漸形成了牽連至今的羈絆。我早已決心成為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但一次次看著他來了又走,看著那雙眼睛中的堅決與黑暗逐漸加深,卻又讓我猶豫了起來。
  究竟該不該阻止呢。
  人造人的事件才剛發生沒多久,那種不安的感覺愈來愈強。每次送他走,就開始擔心他回不  回得來。無所畏懼的人,才是真正讓人擔心的呀。
  答應我,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回來。
  這樣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這算是大人的自尊嗎,呵。裝成一副成熟的樣子,就是大人了嗎。但那卻是我的責任呀。
  鋼,我會等你的。
  等你這次回來,我會把這句話告訴你。
  等你這次回來。

  所以,你一定要回來。

2007年3月23日 星期五

校稿地獄中的碎碎唸

據說,海明威在寫A Farewell to Arms時,總共改寫了最後一頁的結局39次。

當然,我沒自比為海明威的意思(囧)。
校稿跟潤稿已經是很麻煩的事了,何況改寫,
而且,光是這麼幾篇,不管怎麼校卻似乎還是會有盲點。

我喜歡用「的」這個字勝於「地」,字典上二個字是通用的,
雖然對有些人來說,副詞的「的」是個別字。
至於我喜歡「的」的理由,其實只是單純的覺得它長得比較好看……

還有翻譯問題,
我之前很手殘的打錯不少人的名字,
(其實我之前連自己的名字都在小薔上打錯……)
至於「大佐」跟「上校」這種軍階翻譯上微妙的差異,則是全憑喜好(喂),畢竟行文時唸起來感覺不太一樣。

目前確定會放在書裡的有《修羅道》、《慕尼黑》、《日常的組曲》、《一千個夢》跟《半章》 ,其它的還在考慮。
預定加寫一篇短篇。

2007年3月22日 星期四

修羅道

    《 修 羅 道 》



  我還記得你回首看我的眼神。

  那個時候的我感受不到悲傷或者迷惘,只能朝著眼前的方向走,推開一切阻攔的走;又或者,其實是我不讓自己感受到那些感情的。但,那些都不再重要。
  我特意挑了紅色玫瑰花,一朵一朵大如鵝蛋的鮮紅花朵,捧在懷中。你應該會生氣吧;做這樣不正經的事,肯定讓你的眉頭整個皺起來。想到那畫面讓我笑了出來。

  鋼,你肯定沒殺過人吧。
  記不得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我對你說了這樣的話。也許只是為了好玩,又或許是想看你被激怒的樣子。而我確實成功了。你咬著嘴唇,雙眼瞪大像是要逼出淚來。我隱約覺得不忍,卻又覺得有某種快意,就這樣笑著盯著你看,繼續說了下去。
  你聞過血肉焦掉的味道嗎?有那麼一陣子,我的頭髮和衣服都沾上了那種味道,久了,甚至連自己都察覺不到呢。
  夠了!
  你發出了憤怒的聲音,卻用了一副像要哭出來的表情。
  人類屍體像破布一樣,破亂而扭曲,隨意丟棄在路旁,還夾雜著各式家畜的屍體。那幅景象  我確實看過的,那些畫面至今仍常常在我腦中播放。我沒騙你。
  我看過太多絕望的眼神,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才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眼中那抹熟悉的幽暗色調。就像再回到那段噩夢般的日子一樣。
  我沒想到會再度見到你的眼中燃起光輝,我以為如我預料一般,你會像我過往見過的每一雙眼睛一樣消逝,成為我記憶中荒蕪圖像的一景。然而你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笑著,閃耀著,如同重生一般。
  而我心中同時升起了守護與毀滅的欲望,相生相長,纏繞如螺旋。

  為何只對他無法維持良善的面具呢?
  我美麗的副官這麼問我。
  你覺得我太過殘酷嗎?
  不,我不判斷,我只負責站在你身後。
  是啊,我的副官,如我一般背負著過往的人。我們沒有資格談論任何人的對錯。我們無路可走。
  也許,我只是想把你也拖進這罪的鎖鏈。

  這麼多年來,無數個夜晚裡,我乍然驚醒,只能逃竄到空盪的城中,用夜晚的寒涼冷卻血液裡的激盪。夢中雙手沾染上的血紅溫度,如此真實而灼人;煙硝的焦味灌滿鼻腔。
  那天晚上遇見你,風灌滿你的鮮紅衣袍,嘶聲咆嘯,幾乎讓我錯覺又見到那幅末日般的風景。
  你見著我的眼神帶點驚訝,又帶點了然,很快的你的視線又回到平緩的河水。你的眼神不同於白日的清朗,略帶了一絲夜的灰濛。
  夜風讓人清醒。
  你說。
  我從身後靠上你,用力抱緊。你散落的髮搔著我的臉頰,像金色的絲線,織成了一片光。
  你這個人呀,還真的是很麻煩。
  你說著。我彷彿聽到你嘆氣。
  而後是久到彷彿時間靜止了般的沉默。天破曉前我們分手,我吻了你的臉頰,走的時候你一直不肯抬頭看我。我想著你那時的神情,又笑了出來。

  果然你還是捨不得讓他上戰場。
  威嚴的男人輕蔑的說。
  大總統,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派不上什麼用場。
  我無法控制我的聲音發著抖。
  那兩兄弟選擇的道路,遲早會通向毀滅的。反正遲早都會被毀掉,或早或晚,又有什麼差別。
  不,至少請不要讓戰爭毀了他。
  男人興味的盯著我。
  這麼說來,你要怎麼補償這個損失呢?
  我咬緊牙根。
  別忘了,在那場殲滅戰中,我曾贏得什麼樣的稱號。這次我當然也不會讓您失望的。
  戴上笑容對我來說不用花上什麼力氣,我需要的,只是極力克制作嘔的衝動。
  是嘛,那我就等著看你的表現了。
  我行了軍禮後離開,感覺世界在眼前翻轉。
  殺人其實可以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只要你忘記你眼前看到的人是活著的,那麼,那些人的生命就會變得跟路旁的石頭一樣。同樣的事情只要做過一次,那麼再多做一次又有什麼不行呢。真的是這樣子的嗎?

  還是有其他選擇的。我們的路,真的不可能相同嗎?
  臨走的時候,你這麼說。
  我背對著你招了招手。
  就此別過吧。
  不用回頭我就可以想像出你看我的表情。但我不能回頭。
  再見了,鋼。
  我在聽不見你離去的腳步聲後終於回過了頭,而你正看著我,深深的,帶著恐慌以及一絲希冀的。你衝向前擁抱住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
  鋼,原來你的決心只到這種程度嗎?
  我如意料中的看見你受傷的表情,並用力擠出更為惡意的微笑。我撫摸著你的髮,你的背,然後到你的腰。
  你弟弟的事情比不上跟我睡覺來的重要嗎?
  我一生都忘不了你那時的表情。
  這麼多年後,我仍不得不去想,如果當初我不做得那麼絕決的話,我們的結局,是否就會不同。那之後你終於死心離去,從此我們不曾再見。

  再之後是更大的混亂,連年的內戰與奪權拖垮了原本就不穩定的政局。
  戰爭與鬥爭並不是改變世界的正當手段,但當我領悟到這件事時,我已經被放逐到國境的邊緣了。以理想為名的殺戮無法合理化什麼,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改變了什麼。
  我的副官在爭戰的第二年就死去了。她倒臥在我的懷中,直到最後都帶著一如往常的笑。我始終不知道驅策著她的那股強大的動力是什麼,但我明白我虧欠她太多。
  邊境的生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唯一陪伴著我的是終年不化的雪。

  那日青年來訪的時候,雪刮得我臉頰發痛。我一眼就認出他來,那與你極度相似的輪廓,鑲嵌著憂傷的眼眸。
  你怎麼如此狠心呢,鋼,用你的生命做為代價,烙下了永恆的憂愁。在他的身上,也在我的心上。
  我離開那個終年是雪的圍城,到達埋著你身軀那塊陽光照耀的土地。當年的少女已經成了一流的技師,她帶著我到一處墓地。
  那裡頭埋著的,是我過往為他所造的精密器械。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就對著它們說吧,那是他唯一留下的。
  她離開時眼角噙著淚水,卻沒有哭出來。
  我想到那一天你在我身旁醒來時,怎麼樣也不願意讓我穿好衣服。
  你只要一到天亮就整個人都不對勁。你說。穿上那身衣服,就好像罩上了一層防護,不讓任何人靠近。
  你說的對,鋼。我推開了所有人,推開了你。我的副官很早就看清這一點了,所以她從不試著前進。
  可是當有一天早晨我醒過來,想到我永遠的推開了你。我在那片荒蕪的景象中發現了你,在一片慘淡中鮮麗的火紅,像在對我招引。

  我帶著鮮紅的花朵來見你,花莖的突刺劃出一點鮮紅,在白色布料上留下刺目的痕跡。
  我盯著掌心那一點紅豔,手指一擦,眼前的火紅逐漸擴大。
  這麼多年以後,在那一片炫目的紅裡,我終於看見了你。

  而你微笑。

2007年3月20日 星期二

救贖無用。

寫了《半章》,對我來說,那種侵蝕般的痛苦並沒有得到舒緩。
(當然,這和我深陷Muse地獄當中有關……)
無論是動畫版或目前的漫畫版,對我來說,都是一盤死局。
寫同人文應該是為了解決心中的傷痛吧,
而寫了文卻只是把傷口劃得更深的我,還真的是個白痴……

我需要一點昇華,真的。

2007年3月15日 星期四

艾拿。This is I.Na speaking.

Welcome to my place.

原則上這裡是放我創作的地方,
主要是衍生文(多是鋼鍊),
不過不時會有我的自言自語。

大家隨意。

出書預定

開始準備。
鋼鍊衍生短篇集《祕砂(暫定)》,都是已公開稿,累計三萬字。
挑錯加潤稿,至少也要半個月。
預計加寫新章一至二篇。

校稿之後的文章會放上來,所以是說還要很久時間的意思(汗),
所以說這還是個沒什麼內容的部落格(大汗)。

封面已經有個底了,排版是比較大的問題,雖然不打算參加販售會,還是但願六月底前來得及送印。

2007年3月14日 星期三

Here I am.

I am.